徽章小说 > 都市小说 > 乔以笙江逸舟 > 第7章
小玉和小云应答不上来官夫人们的问话,额头冒着汗:“这些都是我家姐姐亲制的香,姐姐在后院,请她出来跟夫人们说话。”

乔以笙见铺子里站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对着架子上的香品指指点点,脸上神情大都是满意的,顿时有时来运转之感,对着自己的香品如数家珍讲说起来。

曲池在人群里看了一圈,见杨夫人站在门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扬着眉含笑看曲池。

他是和乔以笙一道从屋里出来的,进门的时候,还帮着乔以笙拂了拂袖子上的衣褶。

几位官夫人几乎把架子上摆的那些香品搬空,乔以笙虽然面上强装矜持,收银子的时候,仍是禁不住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殷勤有加送诸位夫人出门。

杨夫人照拂生意,也挑了两样,见乔以笙脸颊两侧的酒窝,晃了晃神,多看看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曲池和乔以笙将杨夫人送到马车旁,临上车前,杨夫人禁不住回头,问乔以笙:“还未请教过这位小娘子,不知尊名?贵乡何处?”

乔以笙回道:“敝姓宋,名九娘,淮安人。”

杨夫人一怔:“哪个九?”

“行九的九。”

杨夫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今年多大岁数?生辰在何时?”

乔以笙略有迟疑,抿唇:“二十有二,是腊月初七生。”

杨夫人皱着眉头,紧接着又问:“你家中父母是何人?生平如何”

曲池挡在乔以笙面前,笑嘻嘻揖手:“夫人”

杨夫人瞧着乔以笙,似乎面有难色,不欲言语,扶着马车略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的追问略有些失礼,笑道:“我看着九娘子觉得甚是亲切,像故人一般,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多嘴多舌了,九娘子莫怪罪。”

不可能是玖儿啊,玖儿在吴江尼姑庵里就病亡了,尸骨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她收拢,移到金陵她父母兄姊身边去了,每隔几年她还回金陵去祭拜一次。

次日一早,曲池上门拜会杨夫人。

杨夫人也有心找他:“池儿和那九娘,不是寻常关系吧。”

她次次去,次次都察觉曲池和九娘子关系非同一般,关键是,九娘子是妇人装扮,一个独身青年和一个年轻少妇走得这样近,是什么缘由呢?

曲池抖抖袍子,直接跪在了杨夫人面前:“池儿知道杨姨侠骨柔肠,想求杨姨帮池儿的忙。”

“我是因为九娘,才一直绊留在钱塘。”曲池直言,“池儿心仪她,却不欲告知家姊,所以一直瞒着杨姨。”

“昨日杨姨问九娘姓名家世,她面有难色,其实她真名不是宋九娘。”曲池直言,“她姓施,闺名叫乔以笙,是江都人。她是施家的一位姨娘所生,后来施家发觉她并非施家亲骨肉,把她认作施家螟蛉子,她家中长兄对她有非分之想,欲强占之,九娘不从,三年前逃离施家,化名宋九娘在小庵村暂住了半载,那时蓉姊对她有些照料,我也因此和九娘结识。”

“九娘从未对外提及过她的真名身世,只是在她离开小庵村后,她那长兄突然至小庵村寻过她,此人阴冷狠戾,在明辉庄威胁过蓉姊,还踢死了一名乡民,我和蓉姊这才知道她的身世。后来我在钱塘和九娘偶遇,我暗自倾慕她,又担心她兄长追到此处,所以长留钱塘,只为陪她左右。”

“我对九娘,乃是一见倾心,但蓉姊心头有顾虑,又因九娘身世背景,不欲我和她在一处。所以我瞒着蓉姊,未对蓉姊吐露实情。”曲池央求,“求杨姨帮我保密,我怕蓉姊拆散我两人,也怕她那长兄得知她的踪迹,加害于她。”

曲池这一番话,把杨夫人心内的一点狐疑又按回去,杨夫人先听乔以笙的坎坷旧事,再听曲池的良苦用心,一番欷歔:“怪不得我问她名字乡籍,她面上似有难意,也怪不得你拦我,原来是这样一番遭遇,倒是我鲁莽,差点戳到她的痛处。”

又有些佩服:“这姑娘,很有些出息,她孤身一人离家,是如何挺过来的。”

曲池于是将小庵村她的针黹度日,到钱塘的支摊售活,再到西湖的香料铺,件件桩桩,娓娓道来,杨夫人本就有些江湖仗义气,听得频频点头,连连称赞,满腔热血都投入到这姑娘心志上:“我初见她,就觉得和她投缘,你说的这些,更觉她落在我心坎里。”

杨夫人看曲池:“她这样的身世际遇,你以后如何打算?”

“池儿当然想娶妻,越早越好。”

杨夫人看曲池的目光中有赞许,也仗义助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又岂能跟你姐姐去说,你大可放心,你姐姐那边,我帮你遮掩。”

曲池放下心来。

后两日,杨夫人还特意去了一趟香铺,笑吟吟唤她九娘子。

有些人确是一见面就合眼缘,杨夫人被乔以笙迎到后院,只见处处陈设都舒心,乔以笙亲手给杨夫人斟茶:“夫人降临寒舍,蜗居恐怕亵尊,粗茶陋室,夫人见谅。”
杨夫人见她言行举止无不熨帖,心头很是欢喜:“你这儿极妙。”两人闲坐,杨夫人问她钱塘生活,每日劳作,乔以笙挑拣些说,杨夫人夸她,“一个女子能自己开间铺子,很不一般。”

乔以笙微笑:“哪里,多半还是依赖家里两个妹妹和曲池,左邻右舍帮衬。”

说起曲池,杨夫人直瞅着乔以笙笑:“这倒是个好孩子,他和我说起你两人的事情我听在耳里,心里也替你两人高兴。”

乔以笙抿抿唇,也不再拘谨,弯起唇角:“谢谢夫人。”

不过喝了半盏茶,曲池也过来见杨夫人,生怕乔以笙应付不及,见两人坐在一处喝茶,松了一口气,挠挠脑瓜子往外走,被杨夫人唤住:“怎么,是不是怕我欺负九娘子?眼巴巴的跑来看?”

乔以笙羞红了脸,曲池也尴尬站住:“不是听说夫人在此,池儿特来拜见。”

三人坐下一道喝茶。

杨夫人看着面前这一双欲语还休的璧人,也是心喜:“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请你两人去酒楼吃酒去。”

她一手拉一个,拉着两个年轻的孩子出门,自己嘀咕:“可惜我就生了个小女,去年还嫁了,家里头冷冷清清的,其实我最爱往年轻人身边凑热闹,成日跟着那群抬架子的官夫人有什么意思。”

杨夫人酒量极佳,一坛子喝下去都面不改色,叨叨絮絮话些家常,乔以笙和曲池左右陪着,互望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后来杨夫人也常来香铺坐坐,曲池有时也携着乔以笙上门拜访,杨夫人爱玩爱热闹,邀着他两人一道出门,或赏花,或爬山,或喝酒,慢慢相熟起来,她也调笑:“每次我见你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也和夫妻没什么差别,不若早些把亲事结了,当名正言顺的夫妻,也让我们旁的人乐呵乐呵,喝杯喜酒。”

旁的人也有劝婚的,都是含蓄说一两句,没有像杨夫人这样快人快语,直接挑明的。

这话正中曲池下怀,点头笑道:“那池儿求夫人做主。”

杨夫人也不拘泥,认真看着乔以笙,笑吟吟的:“我这人直爽,九娘子莫见怪,自打见了九娘子,不知怎的,心头便是喜欢,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干娘,当我的干女儿可好?”

曲池眼睛一亮,乔以笙怔住,她自然也是欣赏杨夫人的豪爽英气,却从想过往这上头凑,能认钱塘守备夫人当干娘,那以后香铺的营生再也不用愁了。

“九娘不乐意么?”

乔以笙很快也回过神来,笑道:“自然是乐意,我也很喜欢夫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嬉笑:“只是我先想的是沾着夫人的光做营生,这有些不太好,不配和夫人攀亲。”

杨夫人喜欢乔以笙的坦率,捉着孩子的手,拍一拍:“你说这话,我心头更是喜欢。”

这干娘就认下了。

乔以笙深谙有棵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挂着杨夫人义女的名号,西泠桥下的花娘、钱塘官署的那些官夫人,渐渐都是香铺的常客,客人突然间多了起来,她一个人就全然忙不及,铺子里还要另雇做香的师傅伙计。

杨夫人也在催促她的婚事:“你认了我做干娘,池儿又和我沾着亲故,你两人的亲事我也少不得盯紧些九娘,你年岁已不小,后头还要生养,池儿也一直等着”

有长辈在身边催促,乔以笙心头也有些纷乱,只是香料铺里实在忙得日夜不分,哪有心思多想这些。

夏末杨夫人携乔以笙和曲池去泛舟游湖,连带着小玉和小云都一起,曲池要凫水,小玉姐妹两人水性绝佳,带着曲池一道跳入水中,乔以笙就和杨夫人在舟头喝茶。

湖中还有莲蓬可采,姐妹两人抛上一枝枝荷杆,想着晚上可以让九娘做冰糖莲子羹和荷叶粥。

曲池初初学会戏水,跟着姐妹两人在莲田里留了一会,潜在水里又钻去了别处。

后来小玉和小云两人都攀回舟头,却迟迟不见曲池回来。

大家也是有些急了,四下叫喊,曲池初通水性,不比得常在水边的人,一个不慎就要陷在水里。

乔以笙脸色大变,在舟头急得跺脚,后来实在等不及,也跳入了水里,去莲田那边细找。

甫一下水,水里钻出个人影来,将她团团搂住,一双桃花眼笑嘻嘻:“九娘。”

“你故意吓我?”她惊魂未定,出手捏他的笑脸泄恨,“曲池,你这样不厚道。”

他把她抱在怀里,眨巴着眼,语气有些委屈:“你近来忙,都没在意我——前几日我回了趟吴江,你都不知道吧。”

乔以笙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