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小说 > 都市小说 > 秦岚靳晏池 > 第7章
秦岚以为自己早就被伤到麻木。
但此刻,却又好像从头到脚被凌迟般,摧心折骨!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却任何人都不信她。
最爱自己的家人,自己最爱的靳晏池……全部抛弃了她!
哀莫大于心死。
从小到大,为着江家长女的称号,秦岚逼迫自己懂事,乖巧,苦心钻研医术,继承衣钵,想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姐姐。
可最后……却沦落个众叛亲离。
第一次,秦岚感觉好累。
她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走到他身前,对着父母慢慢跪下——“一拜二老生养之恩。”
“二拜二老教授医术,为师之恩。”
一拜一叩首,到第三拜,秦岚哽了很久才说:“第三拜……女儿拜别父母,此后再不能伺候父母膝下,盼长岁安康,无病无灾。”
头,重重磕在地上。
眼泪砸在地上,湿润了青砖。
秦岚慢慢站起身,没再看府内其他人一眼,带着小六,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靳晏池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心脏没来由的抽紧了瞬。
这时,江晚玉突然开口:“时昭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将姐姐害我的事说出来,却伤了她的心……”4
靳晏池替她挽了挽鬓边被风吹乱的发:“是她做错事,你没错。”
可这话出口,他便愣了。
秦岚当真会做出这种事吗?若不在乎亲人,当初江家蒙难她都已逃走,又何必寻了证据来为江家正名?!
靳晏池想不通。
经此一事,靳晏池和江晚玉的婚事也只能暂停。
锦衣卫指挥府内。
长公主看着沉思的靳晏池,肃声开口:“好日子都已选出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与晚玉的婚事你到底打算何时继续?”
“母亲,你觉得秦岚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长公主愣了下:“愚孝,固执,但是个好妻子。”
靳晏池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我一直以为母亲你不喜欢她。”
“那是因为你不喜。”长公主眸色淡淡,“你问这些做什么?”
靳晏池摇了摇头,鬼使神差的问:“那晚玉呢?”
“我说了你的妻你自己喜欢便好,我是你母亲,会为你的喜恶改变自己,你可明白?”
长公主扔下这话,便起身离去。
靳晏池却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书房门被敲响,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单膝跪地。
“指挥使大人,陛下召您进宫!”
靳晏池眸色一凛,立刻起身前往。
而此时,城外破庙。
天空下着大雨,冷风呼呼往里吹。
秦岚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一直都是小六在照顾她。
小六看着一声不吭的她,担忧不已:“小姐,你不顾自己的身子,连江家也不管了吗?”
秦岚心一跳,抬眸看向小六:“你什么意思?”
“江大夫南下之时,治疗瘟疫的法子晚了一步研究出来,没能救回邻国重臣性命,如今皇上下旨要诛江府全族之命,维系两国邦交!”
秦岚脑海一片空白。
世道艰难,人分三六九等,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行医救人也成了错事!
她父救了瘟疫中的万万人,却比不过一人之命!
秦岚什么都顾不上,匆匆往江家赶去。
到时,江家大门紧闭,她心里不安蔓延,往里面走去。
就见江父和柳氏跪在正堂,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人高举绣春刀对准江父的脑袋——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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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目憎欲裂,双眼通红:“父亲!”
她嘶喊着想要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双手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温热!
柳氏被压着跪在一旁哭喊:“夫君,夫君!”
她想要挣脱桎梏的手,爬向江父,却只能被按在原地。
秦岚泪眼朦胧,凝望着怀里江父未凉的尸身,慢慢落到动手之人手里那滴血的绣春刀,和他们身上的飞鱼服。
为什么又是锦衣卫?又是靳晏池!
就在这时,锦衣卫再次举起绣春刀,直指柳氏!
秦岚心慌意乱,朝着柳氏跑去:“母亲……”
却被锦衣卫拦住。
挣扎间,柳氏朝她看来,眼里有歉疚,更多的却是复杂。
“语彤,是娘对不住你,求你护着晚玉,不管如何,护着她——”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上脸颊,秦岚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氏倒在地上,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秦岚觉得耳边都安静了。
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泛着瑟瑟寒意,一步步朝她走来。
秦岚没有半点逃的想法,父母在眼前被杀却无力救,她枉为子女!
她缓缓闭上眼,等着死亡来临。
只听“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却没感受到痛。
秦岚迷茫睁开眼,就见不知何时跟来的小六,挡在她面前,而他心口,正插着一把绣春刀!
刺目的鲜红血色染红了衣襟。
他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的:“小姐,快……走。”
秦岚浑身都在抖,手足无措:“小六……”
小六往外推着秦岚,可太疼了,他挨不住,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栽倒在秦岚的怀中!
小六低头看了看自己,眼里满是庆幸:“还好,我现在……不脏。”
秦岚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当初她没有把小六带回来,他还是那个小乞丐,就不会这么死去……
小六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呕出来一涓涓的血,最后他用尽力气掏出腰间的玉佩,想要递给秦岚。
然而,却在抬起的那刻,骤然砸落了下去——
“小六!小六你别走……”
她没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小六了!
可怀里人再不能回应她一声。
靳晏池赶到时,就听到秦岚的哀泣。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就看到锦衣卫拽着她,就要动手。
“住手!”1
靳晏池厉声喝止,上前护住秦岚,“她早被逐出江家,不必杀。”
随后,他将满身血污,神色呆滞的人带回了指挥府。
自始至终,秦岚都没开过口,只死死攥着掌心那枚玉佩。
靳晏池吩咐丫鬟,好生照料她,便要离去。
出门之际,背后忽然响起秦岚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靳晏池呼吸一滞,回头就对上秦岚死寂的目光。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沉默逃离。
门外,夏花璀璨,却耀眼不过那满地的血河!
秦岚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没过多久,江晚玉来了。
她穿着华丽衣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一副正妻之态,不见半点悲伤。
秦岚颤了颤手指:“你知道爹和娘都死了吗?”
“知道啊。时昭身处其职,迫不得已!我理解他。”
“理解?”秦岚心口一片雪凉,只觉悲哀。
她的亲妹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杀父杀母之仇都不在乎!
“是啊,若是父母还在,他们也会理解我的,对吗,姐姐?”
秦岚手紧攥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母亲临死前的话语一遍一遍萦绕在耳,她不得不承认,江晚玉说的是对的。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她的宠溺,几乎到了极致!
“你出去吧。”秦岚不想再看到她。
江晚玉也不想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将带来的粥放在秦岚面前:“这粥里放了断肠草,姐姐吃下不过半刻钟,便会毒发,却不受苦痛。”
“时昭哥哥说了,只有如此才能护住我。姐姐,若父母知道这个法子,也会同意吧?”
听到这些话,秦岚心里一片寂然。
这就是她母亲临死还不忘嘱咐自己护着的妹妹。若母亲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秦岚垂眸,最终再没说一句。
从父母,小六死在面前的那刻,这个世间就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姐姐明白就好,用过粥,若是无趣,姐姐可出去走走。”
扔下这话,江晚玉满意离去。
而秦岚看着桌子的粥,许久没动。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靳晏池的脸上。
她有太多话想说,可他未必想听。
最后,秦岚寻来张纸,提腕落笔,说出了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江晚玉下辈子平安,她也同意了,算是听闻靳晏池好生安葬江家和小六的感谢。
写到这儿她手一顿,忆起了七年前那场初见。
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靳晏池年少惊鸿,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
她与家人游玩经过,顺手搭救一见倾心,之后京城重遇,知晓他便是靳晏池时,欢喜待嫁……
秦岚垂眸遮掩起那些情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妥帖保存的箭头,摩挲了很久,再次落笔:“过往种种皆流水,不后悔曾救过指挥使,只是如今我把这个还给你……两清了。”
一纸诀别。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连着箭头一起压在了枕下。
若有缘,应会看见的吧。若无缘,也罢了。
屋外,是一片艳阳天。
喝完粥的秦岚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了父母安葬之处。
看着眼前林立的三座坟茔,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剩肺腑间蔓延上来的疼痛,和着血腥一起,几乎将秦岚淹没。
靳晏池又骗她,明明就……很疼!
秦岚疼到连跪着都没力气,最后蜷缩成一团倒在父母和小六的坟间。
晕眩的视线里,除了黄土,就只剩蓝白的天。
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看不见……
彼时,指挥使府。
靳晏池从外归来,本想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秦岚的房里。
却在看到屋内人时一愣:“晚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了眼再无别人的房间,眉心紧皱:“秦岚呢?”
闻言,江晚玉眼底闪过抹慌张:“姐姐不想待在府里,说要出去走走。”
靳晏池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转身要走时,视线略过床榻,便瞧见枕下露出的一抹白。
他疑惑上前抽出——
“当啷!”箭头掉落在地。
靳晏池捡起,眼神一凝,这不是当初伏击他的奸人专制的箭矢吗?怎么会在这儿?
思虑间,他打开手中信,没瞧见江晚玉一下子紧绷的神情。
她绞紧了手中丝帕,没想到秦岚竟然还留了信!
慌张间,江晚玉只听靳晏池冷凝的质问:“江晚玉,我什么时候说过用她的命换你的?还有当初救我之人不是你吗?!这支箭为何会在秦岚手里?!”
江晚玉浑身一颤:“时昭哥哥,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
见状,靳晏池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着秦岚信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最后的‘两清’,他心中骇然。
靳晏池立即唤来下人:“搜!务必找到秦岚!”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找到江小姐了!”
靳晏池连忙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秦岚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坟前,一动不动。
不安却越来越深,靳晏池大步走上前,他听不见自己声音里的恐慌:“秦岚?”
无人回应。
靳晏池瞳孔一震,抬起微颤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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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晏池心脏骤停。
直至一旁侍从走上来:“大人,江小姐已经去了。”
“闭嘴!”
靳晏池眼神冷厉,随即俯身收紧双臂,将人死死搂到怀里,轻唤道:“语彤,别睡,我带你去太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秦岚紧闭双目,没有一丝反应。
靳晏池一身肃杀冲入太医院,所过之处皆是惊恐之色。
他散发着阴森的戾气,命令道:“救人!”
太医们纷纷上前,查看了片刻,最终都垂手而立。
“如何?”靳晏池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
其中一个老太医走了出来,拱手道:“指挥使大人,此乃中毒之像,已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药石难医。”
轰——
晴天霹雳落在了靳晏池的脑袋上,他目光倏然通红一片,如同地狱恶鬼!
“滚——!”他推开太医,扑到秦岚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秦岚!你别忘了江晚玉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刻杀了她!”
靳晏池喘着粗气,发出受伤猛兽般的怒吼声。
太医院内人人噤声。
这时,长公主拖着长长的裙尾走了进来,她挥了挥手散退了众人。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一具尸体无能狂吼,不禁心里发笑。
“你的计划失败了,她死了。”2
靳晏池不甘心地攒紧拳头:“是我的失误。”
长公主冷笑:“一个女人而已,你便这么失态。就算她没死,迟早也会被皇帝的人干掉。”
“你看,你就宠爱了江晚玉几个月,一个江家就没了,下一个估计就是她了。早点脱手吧,江晚玉只是一个没用的棋子。”
靳晏池红着眼眶看着秦岚说:“江晚玉是语彤的妹妹……”
“所以你还要护着她?”长公主蹙起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我准许你喜欢这个女人就够了,她现在死了,你要是再胡闹,别怪本宫无情!”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离去,她步伐稳重,三十好几的岁数依旧风华绝代。
太医院瞬间空无一人。
靳晏池垂头看着秦岚的面容,心好似被人掏空。
他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忽然回想起某次重伤之时,秦岚的悉心照顾。
她的双手如同软玉轻抚在他的肌肤上。
靳晏池记得那时自己差点没有把持住,想要伸手搂住她。
可一想到悬在空中的皇权剑,惊得他迅速收回手。
他害怕,那个龙椅上的男人会把秦岚当成筹码。
“我以为你呆在那里就安全了,可没想到是我错了……”靳晏池佝偻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吻一口。
我终于能触碰你了,但你却永远离我而去。
靳晏池带着秦岚回了顾府。
棺木立在他的院中,他将自己唯一的夫人慎重放入其中,不舍得理了理她的衣襟。
“这个院子,你只在新婚之夜来过,没想到第二次居然是……”靳晏池的声音猛地一噎,再也说出任何话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疏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靳晏池细算了过往,他发现如果重来,他依旧会这么做。
至少,不能让秦岚暴露在皇帝的眼中。
从小到大,他这个皇帝叔叔毁了他多少喜爱的东西,靳晏池已经数不清了。
“时昭,你以后便是朕的利刃,不允许有任何弱点!就算是你的母亲,朕让你杀的时候,也不准留情!”
就因为这句话,靳晏池再也不敢暴露自己的喜好。
喜欢的食物,喜欢的下属,喜欢的夫人……
一个个逐渐离他远去。
长公主也是抓准了这一点,轻而易举地拉回了儿子的亲情。
靳晏池悬在两大权力之间,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拖秦岚下水?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时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靳晏池下意识往院门看去,恍然间看到了秦岚站在那里,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倏然,眼前的人变成了江晚玉。
靳晏池惊醒,指尖冰凉。
她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