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也不太知道,只是觉得芳儿姑娘似乎对蓝家叔叔有些埋怨之气。”紫苏道,“近来遇见蓝家婶娘,瞧着婶娘面上也是闷闷的,似有忧色,见了婢子,直拉着婢子的手,似乎想对婢子说些什么话,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这就是了。”江逸舟笑道,“近来蓝表叔做了些肮脏事,惹我心烦,被我说了几句,他家许是想来讨饶认个错,又因是长辈抹不开面子,又不好求祖母,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紫苏笑容有些讪讪的:“婢子怕也是这样想,不敢在大哥儿面前开这个口。”

江逸舟嗯了一声:“既然他家这样的煞费苦心,念在亲戚的份上,我又岂能置之不理,紫苏你觉得呢?你觉得蓝家如何?”

“婢子甚少和蓝家表叔说上话,不识得他为人,只觉他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和和气气的,不像是个坏心肠的人。蓝家婶娘和芳儿姑娘、还有苗儿姑娘,看着都好,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奴婢亦觉得好。”紫苏抿嘴笑,“婢子见识浅,只能看出这些来。”

“你这个人人夸赞的好人,倒是替他家说话。”江逸舟笑道,“紫苏啊紫苏,我可头一次见你如此。”

“你是我身边人,你说的话岂有不听之理想来是我对蓝家苛刻了些,自父亲亡后,他家全心扶持我,这份心意我未谢过,却是有些不妥。”江逸舟叹,“都是一家子人,原不该这样生分。”

不过次日,江逸舟亲自又去看了看蓝可俊,说了一回温软话,又送了些补药礼品,叔侄两人和好如初,重回亲亲热热,又因着日子好,江逸舟做主布了一桌酒席,请家人少聚说话。

乔以笙如今除了应承施老夫人,在其他人面前都有些懈怠之意,这种众人出席的场面亦是能避就避,她来的晚,到的时候众人已然入席,江逸舟坐在施老夫人下首,见她一席素裙飘然而来,含笑道:“二妹妹来我身旁坐。”

施老夫人瞟了眼江逸舟,轻轻皱了皱眉,再看乔以笙,家常梳妆,自有一段天然风流妩媚。兴许是以往她年纪小,又将自己掩饰得大方懂事,从前看倒不显,如今越看越有种别样风情,倒是女孩子岁数大了,在家留不得。


家中众人这时不知怎的都瞧着她,白衫鹅黄裙,璎珞银项圈,提着柄花猫扑蝶纨扇,身后跟着紫苏和宝月,近前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又喊了声祖母,款款往江逸舟身边去。

美倒是美,过去家中四个女孩儿,苗儿温婉娟秀,芳儿身姿婀娜,乔以笙甜美乖巧,云绮活泼伶俐,容貌各有千秋,乔以笙在其中不觉特别。如今兴许是撇去了那层血缘关系,各人心境有变,猛然一看只觉这美貌少女身上夹杂着别的气质。

也许是虚伪不屑,也许是矫情做作,也许是妖娆不宁,江逸舟静静注视她,甜香近前,妙曼身姿在眼前一拧,乔以笙在圈椅上坐下,将纨扇拎给宝月:“收起来吧。”

自打乔以笙回施家,江逸舟对云绮说过那句“你不能比”之后。云绮心中再也痛快不起来,再也不曾和乔以笙说过一句话,狭路相逢亦是装作不见,此番见她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心中实在不爽快,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冷哼偏偏被乔以笙听见,轻笑:“云绮妹妹哼什么呢?”

众人都将目光投在云绮身上,桂姨娘目光在施老夫人和江逸舟面上一转,桌底下狠狠掐捏住云绮手臂,云绮皱眉气愤:“举家都在等二姐姐开席,二姐姐倒好,不紧不慢的来。”

乔以笙面上有歉意:“是我来晚,对不住大家。”又向施老夫人,“在屋里写字过了时辰,乔以笙知错,请祖母责罚。”

施老夫人面上倒无不悦之色:“来了便好。”吩咐人给乔以笙端水净手,递茶送盏。

席面是江逸舟安排的,意在阖家团聚,暗地里也有和蓝表叔重修旧好之意,田氏能说些玩笑话,托着酒壶一一给家中各人斟酒。

寒暄过后,众人推杯送盏,喝酒吃菜,人人笑语,一时热闹,乔以笙只端坐在椅上,嘴角噙着笑,并不随意言语。

江逸舟和众人说些家常话,抽空斜睇乔以笙一眼,见她眼神游离,伸手去桌下偷偷勾她一只柔荑,乔以笙微微甩了甩手,被他捉住,牵到自己袖里来。

席间孙翁老和蓝可俊都在,江逸舟说起家里营生,因标船淹水的原因,家里的绒线铺和绸缎铺都转手给他家,如今家中只剩生药铺和当铺还开着,标船清理之后,近来在码头闲着,如今绸缎铺也不好重开,家里还有些现银在,江逸舟打算用这些银子和标船做点别的营生。

他这边和人分心说话,桌底下还揉捏着她的手,葱管般纤细笔直的五指,指甲圆润,手心绵软,曲起握拳,刚刚好包容在他掌下,又偷觑她面色镇定地举杯啜酒,夹筷吃菜,心中甚是得趣。

“不求富贵发达,但求稳妥。”施老夫人听他们说话,叮嘱江逸舟,“现今家中这样,比早年好了七八倍不止,已够好够好的,如今世道安稳,做什么都好,但务必以稳妥为上。”

“孙儿知道。”

“大哥儿打算做什么营生?”孙翁老知道他从账上支了不少银子往金陵去放债,那些钱的本金和息钱都在江逸舟手上。

“运河船只往来,无所不有,但也多运缯粟、盐铁、瓷漆器,旧年我和蓝表叔一道贩药买布,南上北下经年忙碌,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布商和药材客,不若借着两淮盐政,瓜州粮仓这些便利,疏通些关系,做些粟盐营生,也算得宜。”

“哪有这样容易。江都盐商百家,巨富不过七八,盐引都把持在他们手中。”孙翁老有些担忧,“没有门道,小打小闹也不成气候,反倒折损自家底气。”

“也不急在一时,做买卖也求个徐徐图之,逐日兴旺。”江逸舟向着孙翁老和蓝可俊,“孙先生高知远见,表叔人脉广达,两位都是家中左膀右臂,此事还需两位相助。”

又向蓝可俊道:“此项图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表叔帮衬,改日大家坐着细说一二。”
他要揖手,乔以笙趁机将手抽回,搁在桌面上。紫苏正站在乔以笙身后服侍,见乔以笙手背一片通红,尤有指印,又见江逸舟满眼笑意,心情甚佳,心中兀然一顿。

蓝可俊听他漏出的只言片语,不知自己有什么用处,忙举杯:“好说,好说,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侄儿尽管吩咐。”

话由此说开,施老夫人听孙翁老语气,有些担忧,但见江逸舟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好阻拦。

这顿酒席散的早,江逸舟是和乔以笙一道回见曦园去,却只有宝月跟着,紫苏却不见,宝月道:“紫苏姐姐肚子疼了大半日,方才忍不住,净手去了。”

兄妹两人也不甚在意,虚白室里还摊着满桌纸墨,乔以笙进去收拾,又唤宝月一道来,却被江逸舟抢了先:“我帮妹妹一道收拾。”

宝月愣头愣脑想要送茶,走至门前,却见虚白室里落了帘子,又有微声,心有惴惴不敢上前,仍端着茶盘回来,见青柳坐在熏笼上吃点心,硬拉着青柳一道去游廊下闲坐说话。

紫苏这时从外头回来,袖里还笼着施老夫人刚赏的一只玉镯子,心中正有几分松快,见宝月青柳都坐在游廊下,愣了愣,足尖顿在石阶上,同宝月两人一齐坐了会,实在忍不住,转身进屋里去。

屋里静悄悄的,耳房无人,虚白室落了竹帘,瞧不见人影,唯见两双鞋履摆在门前,她踌躇又踌躇,轻轻顶开竹帘,微微露出丝缝隙,偷觑里头的光景。

只能瞧见江逸舟背向她侧身坐在榻上,怀中有人,露出一点衣衫和女子乌黑的发,一条手臂挽着半幅鹅黄的裙,还能瞧见一只雪白罗袜包裹的足,垂荡蹭在男子青色的袍上。

她瞧不见他们的面容,也听不见声响,只觉肚内翻滚而出的厌恶感瞬间顶在了喉头。

对,是恶心。

起先是奇怪,而后是惊疑,再是惊诧,震惊至如今的恶心,她能忍受江逸舟和任何女人有染,但不能是屋里的这个人。

竹帘轻轻荡了荡,屋内的两人都未察觉,江逸舟喝了酒,身上燥热难当。

他本该要一盏酽冽的茶,如今更想要她嘴里的甜味。她喝的红艳艳的石榴酒,极甜,这甜味和他嘴里的酒气搅在一起,直直冲入脑海,惹得人目眩神迷。

江上客舟是第一次餍足,忍到那时候已是极限,如同一盘珍馐摆在饿狼面前,他垂涎三尺,怎么会有这样卑鄙的人,他暗自对自己说,心里却满是喜悦和快意。如今食髓知味,日思夜想,只想沉溺在温柔乡里。

“你在虚白室里也和紫苏也这样?”她面色绯红,倚在他怀里,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有几分冷,“是什么时候呢?”(补字补字补字)

江逸舟顿住指下动作,喉咙吞咽燥意,看着她不说话。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乔以笙从他膝上起来,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榻上,“哥哥枉读圣贤书,玷污了虚白室这几个字。”

她撇撇嘴,语气轻蔑:“好恶心。”

他眼尾还泛着欲色的红,微微垂眼,搓搓自己指尖,还残有抚触过滑腻肌肤留下的愉悦感,再搓搓,却是空空落落的空虚和失落。

不过片刻,他又抬眼看她,贴近她的额头,啄一啄,满是柔情蜜意:“妹妹若觉得恶心,那就不在这儿”

乔以笙讥诮:“换个什么地方?”

他凝视着她,前一刻还是春情缱绻的模样,这时已是满脸冷嘲之色,忍不住去捉她的手:“妹妹生气了?


乔以笙讥诮:“换个什么地方?”

他凝视着她,前一刻还是春情缱绻的模样,这时已是满脸冷嘲之色,忍不住去捉她的手:“妹妹生气了?”

“没有在虚白室,妹妹喜欢这里。”他轻轻捏着她的指尖,“妹妹说过,虚白室是见曦园最好的一处,这里是干净的。”

她不看他,眼神注视着前方虚空:”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虚白室”

而后轻声道:“不早了,我累了。”

江逸舟颔首,将她衣裳系上:“妹妹好好歇着。”而后从榻上起身,撩帘出了虚白室,独自出了见曦园。

紫苏未随着他的脚步跟上前去,站在门首望了许久,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花架之后,才转身回屋。

乔以笙仍在虚白室坐着,也不唤人,许久之后才慢慢走出来,对宝月道:“我要沐浴。”

宝月见她脸上那神色和江逸舟一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忙忙去浴房准备。

衣裳褪尽,雪白的身体浸入热水里,微微颤了颤,乔以笙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水将她轻轻托举的感觉很熟悉,小时候她水性很好,在吴江的那段时间,她跟着画舫在水上东游西荡,闲暇时还能下水去摸藕采莲,是极难得的有趣记忆,

紫苏捧着香膏从屏风后转近来,见乔以笙闭眼倚在桶壁,一头湿漉漉的发,上前:“婢子伺候二小姐沐浴。”

乔以笙任由紫苏拨弄,湿发挽在手里沉甸甸的,紫苏分明看见那纤细的颈上,零星散布深深浅浅的红痕,这红痕蔓延而下,最后一颗落在锁骨下方的雪腻肌肤上。

她跟着江逸舟几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知道他在此事上时有克制自抑,但手段散漫又诡谲,却从未在她身上留过这种痕迹。

他是那样温润儒雅的人,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都让人如沐春风,自始至终她都敬他爱他,现今背地里却和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苟且

尖又长的指甲划过粉绯肌肤,乔以笙睁眼,见紫苏的目光落在自己颈上,一声不吭,神色诡异,心中突然有几分快意,伸手捂住那些痕迹,冷声道:“出去。”

紫苏只站着不动,乔以笙蹙起眉尖,语气冷硬尖酸:“你耳聋了?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