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的脸上露出虚假的和蔼，温和地说着：“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纪琰却不想再和她继续虚与委蛇，于是站了起来：“我已经答应了你所有要求，现在该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你放心，我自然会信守我的承诺。”唐秋拿着红酒的手放下，看着她缓缓又说了一句：“只不过你就这样走，阿遂肯定会怀疑。”
纪琰眉头一皱：“你还想怎样？”
唐秋笑了笑：“走之前，你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贺家。
苏天媚正在躺在床上，眼前的医生正对他进行着检查。
“经初步诊断，你因为车祸的脑损伤导致颅高压。”医生说着，“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你的视觉能力很有可能再后退，直到…失明。”
苏天媚垂下眼，问了一句：“医生，照这样下去，我还有多久会失明？可能只有一个月。”医生说完，叹了一口气，“你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闻言，苏天媚却只是淡淡一笑：“只要不是失忆就行。”
他只害怕再一次记不起纪琰，害怕他再次醒来，又发现她离自己远去。
医生走后，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备车。”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大学外。
站在a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抬脚，慢慢走进校园。
看着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他不禁想起曾经自己和纪琰在一起的日子。
他和纪琰一起吃过的小吃店，一起晒过太阳的草坪，还有一起翘课的时候去的咖啡图书馆。
苏天媚一遍遍走过之前失忆的时候，纪琰带他走过的地方。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比纪琰告诉他的，更多。
两个同样热爱美好和幻想的人，一起从相识走到结婚。
而他也只想再多看几眼，在失明之前将它们永远刻进记忆里。
夜晚，苏天媚再次走进了天文馆，此刻夜空中的星星正在闪烁着光芒。
他抬头，看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星河，幻想它们遥远而漫长的历史，它们沉默着，孤独地在无尽的宇宙中散发着光芒。
“小染……”他喃喃着，想起自己在星空下看见的纪琰的脸。
那是他从星空中脱离出来，情不自禁被她吸引的时刻。
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比星空更加璀璨。
“阿遂？”
苏天媚猛地反头，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角落。
那人慢慢走了出来，逐渐露出他所熟悉的脸。
“小染，你怎么来了？”苏天媚上前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你……”
话没说完，苏天媚突然猛地一顿。
他看见了纪琰无名指上正带着一枚戒指，星夜下，它被反射出的光芒，狠狠刺痛了苏天媚的眼睛。
她察觉到苏天媚的视线，垂下眼睛，收了收自己的手，将它们轻轻放到了身侧。
“你难道……”苏天媚问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喉咙一紧，苦涩得无法发声。
他问着，却骤然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嗯。”纪琰垂下眼睛，声音微弱。
“苏天媚，我要结婚了。”
第二十四章
闻言，他心中一颤，犹如被人捅了一刀，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能问问新郎是谁吗？”苏天媚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纪琰将手背在后面，紧紧攥起：“是徐子涵。”
苏天媚垂下眼睛，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是他……”
沉默在两人间徘徊，黑暗中的银河静静流淌着哀伤。
他们站得如此近，却似乎隔得如此之远。
苏天媚看着纪琰，在黑夜下，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还在眼前，呼吸缓慢。
他伸手，想触摸眼前的人，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小染，我们走吧。”
苏天媚的手瞬时顿住，将无神的眼睛转向了徐子涵说话的方向。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徐子涵走上前，站到了苏天媚面前，“我们结婚后就要出国了，有什么话，就趁现在都说完吧。”
他笑着看着苏天媚，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苏天媚的双眼。
苏天媚此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的声音更加嘶哑：“希望…你们能幸福。”
纪琰抬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徐子涵转身，拉住了她的手：“谢谢，我们会的。”
接着，他将她拉着向外走去：“我们走吧。”
纪琰拉着走向天文馆的大门，她抿紧了唇，再次反头看向了苏天媚。
夜下，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久久站在原地，与星空融为一体。
徐子涵将纪琰送到了门口，准备走时，对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嗯。”纪琰的脸色尽是黯淡，“对不起，还把你搭进去了。”
在做这场交易时，她也没想到唐秋会让她假结婚。
而她更没想到徐子涵一口便答应了。
“不，我很开心。”徐子涵笑了笑，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去，“虽然是假的，但也算实现了我一个小小的梦想。”
纪琰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只听他继续说着：“我从小就说过，我想娶一个像小染姐这样的女孩做妻子。”
这句玩笑话纪琰从小听到大，但此刻听到再从他嘴里说出，却有些别样的意味。
还未等纪琰反应过来，徐子涵便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着：“我很期待婚礼。”
纪琰愣了一下，抬头便看见他收回了手，转身离去。
几天后，纪琰还在婚礼即将来临的日子里，躲进了画室，逃避着。
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对她说了一句：“恭喜，小染你的画已经被选入拍卖了。”
纪琰一怔，问了一句：“是哪副？”
”人与鱼。“那人回答，“只是这幅画没有标注日期，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画的吗？”
“去年十一月六号。”纪琰回答，似乎十分笃定。
”你记得真清楚。”那人笑了笑，“这个时间跟今天是一样的呢。”
纪琰垂下眼皮，眼中神情复杂。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而去年，她就是在这一天突然想画下这幅画的。
人与鱼的幻梦，在水缸中彼此注视，却独自哀伤着。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纪琰拿起手机，在看见名字时突然震住。
“阿遂？”
“生日快乐。”苏天媚在接通那一刻瞬间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纪琰犹豫了一会，此刻听着他的声音，自己竟如此流连。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缠，但却依然不忍放下。
“我想再见一次你。”纪琰轻轻说着，“就当做一个生日愿望，好吗？”
第二十五章
苏天媚没想到纪琰会突然提这种要求，一时间愣住。
纪琰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突然，于是声音又有了几分自嘲：“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
“好，”苏天媚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在公园的花圃见吧。”
纪琰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喜悦。
“那明天上午，我在那等你。”
“嗯。”
两人的电话持续了许久，但好像谁也不愿意挂。
直到苏天媚那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这场长长的通话才戛然而止。
她看着身前的画，眼睛的哀伤愈来愈浓。
第二天早上，纪琰收拾好东西，整理了一下来到了公园。
在走过精细栽培的花圃后，纪琰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角落，只见一小块隆起的小山坡上，野生的绣球花正盛放着。
此时的他，正站在这一大片的绣球花前，静静地等着她来。
纪琰握紧了拳头，正要走过去时，却突然感到脚步一空，接而天旋地转。
“生日快乐！”
徐子涵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丝顽皮。
纪琰被吓了一跳，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
徐子涵轻轻把她放了下来，然后将一大束玫瑰花递给了她。
“我真的很喜欢你，谢谢你嫁给我。”
纪琰并不愿接，但一想到之前的交易，她又不得不拿了过去。
她接过玫瑰花，再次反头看向那簇绣球花时，却发现苏天媚已经不见。
“我们去餐厅吧，你想去哪吃？”徐子涵低头问，嘴边带着盈盈笑意。
“随便吧。”纪琰回答，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徐子涵搂住了纪琰，将她往另一边带去。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特别好吃，今天一定要带你去试试！”
他笑着说着，快要到餐厅时却见纪琰突然一站住，将手中的花重新塞给了他。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想回去看看。”
说完，她立马跑了出去，直奔公园。
“小染！”徐子涵在身后急急喊道。
来到花园时，她四处寻找着苏天媚，却一直不见他的踪影。
花海之中，纪琰忍不住呼唤了一句：“苏天媚，你在哪？”
突然，一簇绣球花突然颤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一声：“小染？”
纪琰闻声立马跑了过去，看见了苏天媚正跌坐在花里，似乎有些狼狈，脸上和头发上正沾着花粉花瓣。
“苏天媚，你……”纪琰忍不住有些心疼，刚想要伸手将他脸上的花粉拂去，却看见一只蝴蝶突然飞了过来，轻轻停落在他额前的头发上。
苏天媚的眼睛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空洞的眸子上覆下一层阴影。
而蝴蝶和纪琰的到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
纪琰伸手，从他头发上捉住了那只蝴蝶，轻轻往一旁放走。
这一系列动作，似乎都没有引起他的反应。
纪琰蹲下来，手碰到了他的脸，想将他脸上的花粉擦去，却见他猛然一怔，立即抓住了纪琰的手。
她看着苏天媚的眼睛，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
“阿遂，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二十六章
苏天媚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又重新看向了纪琰。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睡好。”苏天媚笑了笑，手一撑，起身站了起来。
“你……”纪琰有些怀疑地问向他，却被他猛然打断。
“你回去吧，徐子涵应该还在等你。”苏天媚说着，声音低沉，“你嫁给他应该会很幸福。”
“你真的这么想吗？”纪琰低头问着，却没有看见苏天媚眼睛里的黯淡。
“嗯。”苏天媚回答，“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
他已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她在一起，无论是因为曾经的恩怨，还是自己快要失明的事实。
他和她，终究是结束了。
纪琰闭上了眼睛，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苦涩，发不出声来。
此时徐子涵走了过来，他站在纪琰的身侧，将她搂到自己的身旁。
“苏天媚，我们的婚礼你会来吗？”徐子涵问了一句，看着他半眯起了眼。
“会。”苏天媚回答。
纪琰猛地抬头，却见他已经抬脚，走过她的身边。
“我会来，看最后一眼的。”
这一句说的深沉，让纪琰迟迟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等她回过神，却见那人的身影已经远去。
……
婚礼当天，纪琰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化的精致的妆容，却遮不住淡淡的黑眼圈。
仍记得她与苏天媚的婚礼时，那天的她心里止不住地紧张和激动。
“小染。”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纪琰的思绪。
纪琰转身，看见霍元正站在后面，从镜子里看着她。
“爸爸？”纪琰有些惊讶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你结婚，我当然会来的。”霍元说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突然结婚，你是真的爱他吗？”
面对霍元的提问，纪琰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嗯。”
霍元点点头：“只要你喜欢，我就支持你。”
纪琰咽下苦涩，看了霍元一眼，犹豫地说着：“爸，等我结完婚，我们就一起出国好不好。
霍元愣了一下，随即拧眉说着：“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不想你继续活在仇恨里了，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纪琰说着，声音有些痛楚，“放下仇恨吧，爸爸。”
“不，这不可能！”霍元一挥手，“我是不可能放弃的，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说完，霍元脚一抬，大步走出了门。
听着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纪琰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了下来。
一小时过去，等她将所有服装和妆容整理完毕后，便准备出门。
此时有人问了她一句：“小染，你知道徐子涵去哪了吗？”
纪琰摇头，心中多了几分疑惑，便提起婚纱走向了另一个准备室。
然而还没等她进去，便听见了徐子涵愤怒的声音从门墙另一边传来。
“关你什么事？”
闻言，她靠近了准备室旁边的门，从半开的门缝隙中，却突然看见了苏天媚的脸。
纪琰一顿，便站在原地，又听苏天媚说了一句：“我知道你跟我妈妈做了交易，你这种人，真的能给她幸福吗？”
“怎么，难道你就有资格给她幸福了吗？”徐子涵冷冷说着，“别忘了，你已经是个快失明的人了！”
纪琰猛然一震，失明？
“所以我才想过把她交给你，没想到你……”
啪嗒一声，一个玻璃杯落碎的声音响起。
苏天媚突然打住了话，转身便看见纪琰站在身后，愣愣地看着他们。
“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