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小说 > 都市小说 > 明真赵延卿文 > 第1章
还有一个月才能到京都,他便要提前准备了?
赵延卿,还真是将深情郎君的形象贯彻到底了。
只是他大约忘记了,那年我大着肚子,是如何卑微忐忑,如何像条狗一样,穿着一身破败不堪,洗得几乎发白的衣裳,就那样,小心翼翼的走在他的身后。
哪怕我那会儿冻得发抖,他没有提出要给我做一两件衣裳,更没有给我半句关心。
恢复记忆的他,只考虑着要如何与他那时所谓的白月光薛南音交代,也只想着,要如何处理我这个意外而来的污点不会玷污了他高贵的皇室身份。
那时,我察觉到他的异常,也不敢进他的房门,没有他的吩咐,旁人也并不理会我,更没有替我准备房间。
后来还是李嬷嬷见我实在可怜,命掌柜给我重新备了一间屋子。
第二日,李嬷嬷特地将此事与赵延卿提了一番,可赵延卿却连一点歉意也没有,甚至连看也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淡淡的告诉李嬷嬷,以后我的一切由她来处理。而后,李嬷嬷命人替我准备了新衣,又一路给我开了上房,好歹叫我一路体体面面到了京都。
如今想起来,倘若那一路上没有李嬷嬷,我能不能活着到京都都未知。
回想起过往,而今再迎上赵延卿那张温和的面庞,我突然觉得嘲讽极了。
但经历了昨夜,我也并无心思再对他冷嘲热讽。
只缓慢坐起身,随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物,淡漠摆摆手,没有情绪的回他道。
“不必了。”
“况且,我也用不上,何必浪费。”
话毕,我已然撑着床沿起身。
然后跛着腿,一路走到房内的铜镜前。
这客栈里原也是没有铜镜的,想来也是赵延卿准备的。
不过,出门在外,我也并无心思打扮。
如今,哪怕是到了容王府,我也再没有任何浓妆艳抹的心情,索性就随意的挽起头发,只用一支极简单的白玉簪子装饰。
至于耳坠,自是连碰都懒得碰的。
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简约至极的发髻,实在素得过分。
若非这一身布料尚算是贵重,倒真是半分也瞧不出是个王妃模样。
梳洗完毕,窗外晨光已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洒入室内。
春日的料峭,在这一缕阳光下平添了几分暖意。
赵延卿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同样带着温度的手,轻轻的覆在了我腰间,整个人从身后贴过来,携裹着淡淡的体温将我笼罩。
这样的动作,让我极度不适。
还是那句话,一切既已摆明,我自就懒得与他假装什么恩爱夫妻。
于是,我立即掰开他的手指,冷声提醒道,“容王殿下,该出去吃早饭了,吃了早饭,早些启程,也早一日赶到京都。”
“您要知道,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改变许多事,说不得你心爱的宋玉兰在这一个月里就丢了性命呢?”
“到时,你便是将我带回去……”
“我将你带回去,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至于宋玉兰,她若真的丢了性命,那也倒挺好,省得我多费心思。”
“……”
不得不说,赵延卿是真的很沉得住气。
也对,他若是个情绪轻易暴露于表面的人,又如何能够坐得到这摄政王的位置?
所以,眼下只怕我与他说什么,他都能绕出花儿来。
我嗤笑了声,没再说话。
现在与他说话,就是膈应自己。
我冷然剜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一旁的包袱,便是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门。
赵延卿是要体面的人,他的名声很差,但在男女这件事上,除了我这个污点,倒都算得是洁身自好。
不过不久之后,恐怕又得添上一笔了。
但那一笔,和我这一笔是不一样的。
那一笔于他而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名,而我这一笔,是他挥之不去的污秽。
故而,在外人跟前,他多少会收敛一些,至少不会对我动手动脚。
一路行至大厅,我的速度极缓慢,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天气变化的缘故,我的腿隐隐又有些疼了。
我下楼梯时,李嬷嬷恰好从后面走来,见我有些吃力,便上来将我扶住。
遂,又有些不安的口吻,低低的道,“这王……公子,怎的也不知道扶一下,夫人你也是,怎么也不叫老奴一声,这要是平白摔一跤,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大苦头?
我这几年,什么样的苦头,没有吃过?
再者说了,我拖着这条腿,便是连房顶都爬过,又怕什么楼梯?
“我……”
“她不让我扶……”
“……”
赵延卿倒来得真是时候……
一时间,我未说出口的话骤然压在了喉咙里,李嬷嬷的神色也变得尴尬起来。
顿了顿,似打圆场的口吻道,“那个什么……爷,夫人,今儿早饭想吃些什么?”
“随意吧。”
我松开了她的手,加快了步伐,强忍着疼痛走在了前头。
见状,李嬷嬷又赶紧跟了上来。
赵延卿而是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在后头。
直至走到了大厅里,才欠身坐到我身侧,又抬眸看向一旁的端站着的李嬷嬷,说道,“嬷嬷,你也坐下来吧,今儿吃些家常菜就好。”
“还有,平儿那孩子今儿怎么样了?可还在闹?”
赵延卿皱着眉头,提及平儿,眼神里稍显些严肃了些。
看样子,似乎还对平儿昨夜吵闹的事有些不悦。
闻言,李嬷嬷也变了脸色。
顿了顿,说道。
“这……闹倒是没有闹,就是不知怎的,方才突然起了红疹,还气紧得很,此事,老奴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正想着要和您说呢。”
“你是说……平儿不舒服?”
“怎不早说?”
李嬷嬷话音刚落,赵延卿倏然站了起来,脸色也变冷了几分。
李嬷嬷从前虽是他的奶娘,却也有些怕赵延卿的。
见赵延卿突然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一时有些惶恐,赶忙解释道,“这,小公子是刚刚才不舒服的,这不……老奴正要和爷说么?”
李嬷嬷声音忐忑,又重复了一遍。
但赵延卿的神色依旧没有好转。
他倒也是真关心那孩子,想想我的明儿……
呵…
我心中嘲弄,眼瞧着他容色愈发冷沉,便伸手拉了他一把,淡声提醒他道,“爷还是先上去看看吧。”

、相似的轮廓
经我这般一提醒,赵延卿似才如梦初醒。
早饭也顾不得吃,立刻命李嬷嬷引他前去看平儿。
平儿和奶娘所住的天字号房,其实就在我和赵延卿那间房对面。
我和赵延卿进门时,奶娘王氏正惶恐不安的坐在床畔,一遍遍的往外看。
大抵是想看李嬷嬷有没有将大夫寻来。
见我和赵延卿进屋,瞬时面色灰白。
忙不迭迎上来,有些颤颤巍巍的向赵延卿行礼,又向我行礼。
随即红着眼道,“爷,夫人,这平儿少爷也不知怎的了,昨儿夜里还好好儿的,今儿早上穿衣裳的时候也是活蹦乱跳的,可就在方才,也不知是为何,这突然就喘不过气儿来,这脸上身上更是起了好些红疹。”
说着,王氏又走到了床前,颇是心疼的一遍遍轻抚着平儿的胸口。
而那床上的幼童,则是紧闭着双眼,原本白白嫩嫩的小圆脸已被暗红肿胀的疹子布满,那小小的身体更是不断起伏,似乎是想哭,却又喘不过气儿来。
那等模样瞧着,似马上要就背过气儿。
李嬷嬷是操持惯了的,自是镇定许多,便是想着先请了大夫,再禀报赵延卿,一切按着秩序来。
比起李嬷嬷,王氏就显得恐慌多了。
李嬷嬷神色虽惶恐,但到底表现还算镇定。
而王氏,在对上赵延卿阴冷的眼神时,手指都在颤动,吓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赵延卿则是面色愈发阴沉,冷冷看了那王氏一眼,似有发火的迹象,但最终许是见平儿情况实在紧急,便没再多责怪王氏什么,只冷声问李嬷嬷道,“李嬷嬷,大夫何时能过来?”
“爷,老奴一早的就让店里头伙计带着咱们的人去请了,说是最近的医馆也要半个时辰,咱们的人骑了马去的,估摸的得来回得有个一炷香的工夫。”
“一炷香?”
“这如何来得及?”
李嬷嬷诚惶诚恐的,话音未落,赵延卿又再度将她打断。
眼神里的冷意比方才更是深了几分,沉声道,“李嬷嬷,你也在王府里待了那么些年,怎就这样糊涂?”
“立刻备马……”
话毕,他立即便是要将床上的幼童抱起。
那般慌张焦灼,失了分寸的神态,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
看得出,赵延卿是真的很疼爱,也很在意平儿这个孩子。
只是,他到底是个并不细心的男人,至少在带孩子这方面不算细心。
李嬷嬷和王奶娘没有第一时间禀告他,确实是有错,但如今这等天气,虽有些温度,却依旧春寒未去,外头多多少有些风,平儿这满脸的红疹,说不得是沾染上了风疹。
风疹一旦遇了风,只会变得更严重……
李嬷嬷想来也是有些怀疑,这才没立刻让人带着平儿去医馆的。
但此时,赵延卿似乎并不这样想,他瞧着李嬷嬷的眼神都流露出几分凌厉。
那神色,似乎是认为李嬷嬷是因着平儿并非他的骨血便刻意薄待。
见他这副神态,李嬷嬷既是忐忑,却也有些受伤。
但是眼见着赵延卿抱着孩子就要出门,还是上前将他拦住了。
见李嬷嬷拦着自己,赵延卿更为不悦了,他眸色一沉,阴沉沉道,“李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爷,小公子怕不是得了风疹,且还是……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晨曦的冷光下,李嬷嬷原本红润的脸有些苍白,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句。
一旁的王氏此时也走了上来,颤颤巍巍的附和道,“是啊爷,这风疹是见不得风的,若不是如此,奴婢们也不能在此干等着啊……”
她抬眸看了赵延卿一眼,说话时,嘴唇都有些颤抖。
而赵延卿,原本急匆匆的要出门,听完李嬷嬷和王氏的话,瞬时就怔住了。
他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这不出门怕耽搁了,出门又怕见了风……
一时间,他显得有些无措,抱着那孩子的手微微颤动着,眼圈也不知何时泛起了红血丝。
我站在屋内,循着满屋飘香的茉莉花茶味儿,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赵延卿,是那样害怕失去这个孩子,害怕到方寸大乱,在没有往昔半分喜怒不形于色。
这一刻,我不自觉的又想起了我的明儿。
我的明儿当日被他下毒,如今也不知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生病……
我的明儿也不知有没有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有没有像我一般,喝不得那茉莉花茶,便是茉莉花做成的糕点也用不得……
茉莉花……
等等……
难不成……
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扑入鼻腔,看着赵延卿怀中那个孩子,他面颊间成片的红疹,他几乎窒息的模样。
还有,那一副,奶娘和李嬷嬷都曾说是与我相似的轮廓……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极荒唐的念头……
“奶娘,平儿少爷今儿早上可有吃过什么?”
“譬如,茶水之类的东西?”
屋内气氛陷入僵持之际,我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闻言,李嬷嬷和王氏齐齐回过头。
王氏微蹙了下眉,仔细思量了一会儿,似努力的想要回忆起什么。
但最终,却是摇摇头,哽咽的道,“回夫人,这小少爷刚起来没一会儿就犯了病,先前……先前也没有吃过什么。”
“你确定?”
我质疑的问了一句,想了想,索性直接提醒她,指着木桌上那壶仍冒着雾气的茉莉花茶,肃声又问她道,“奶娘,喝水也算吃东西的,平儿可有喝过这壶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对啊!夫人您这么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
“今儿早上平儿少爷刚醒来的时候,说是口渴得很,奴婢就……就给他喝了一杯茶水……”
“难不成……”
王氏脸色惨白的望着我,一瞬间,神情更为慌张了。
忙摆摆手道,“夫人,奴……奴不是有意的,奴不知道小少爷他……”
呵,她不知道?
倘若不是今儿闹了一出,连我都不知道。
更可笑的是,赵延卿显然也是不清楚的。
我的话一出口,他亦是愣住了。
抱着那孩子好一会儿,才重新将人放回床上。
随即,眼神有些闪躲的看向我,低声问道,“阿真,你……你有法子?”

、他,是谁的孩子?
是啊,我自是有法子的。
毕竟从小到大,我没少在这上面吃苦头。
我生来碰不得茉莉花,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自然也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即使我爹百般谨慎,总也还是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故而,也长了教训。
冷漠的剜了赵延卿一眼,我抬眸看向李嬷嬷,温声道,“无碍的李嬷嬷,不是什么大事,他吃得应当不算多,你去管店家要些皂角即刻煮了水送过来,记得不要煮得太浓,沾些味道即可,也就一会儿的工夫。”
“等平儿喝下那皂角水,将胃里的茉莉花茶都吐出来,也就能缓过来了。”
“啊,就……就这样简单?”
李嬷嬷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相信的意味,但看了眼床上的平儿,还是转身踏出房门。
她一走,房内就只余下我和赵延卿,以及王氏三人。
王氏犯了错,眼下整个人惊惧不已。
宛如鹌鹑似的缩在一旁,眼睛时不时看看平儿,确认他依旧在呼吸之后,又偷偷看向赵延卿。
至于赵延卿,他神情依旧阴郁,但俨然已没了方才责怪旁人的气势,只垂着头,不断的在门口踱步。
不再说话,也不敢与我对视。
大约过去半炷香不到的工夫,李嬷嬷端着一碗皂角水进了门。
见状,赵延卿立即将平儿抱起来。
小半碗皂角水下肚,三四岁的孩童瞬时间呕吐不止。
李嬷嬷又将痰盂递到了跟前……
平儿吐了一盏茶时间左右,情况终于慢慢好转。
身上的疹子虽然没能全然褪去,却到底不再窒息。
随着呼吸平缓,他也逐渐精神了许多。
见我和赵延卿都坐在床畔,眼神不觉的亮了亮,显得有些惊喜。
遂,又拉住了我的手,脆生生的,有些虚弱笑着唤我道,“娘亲,你今日怎么到我房里来了?你是听闻我生病了,特地来看我的么?”
那孩子的眸色亮晶晶的……
眉眼里皆是欢喜……
看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我心情复杂极了……
心里头也冒出了更多的疑问……
我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丝,努力扯着一抹笑容,温柔回应他,“是,娘亲是晓得你生病了,特地来看你的,你可好些了?可还喘得过气儿来?”
我笑着,竭力的止住眼底泪光。
平儿仍是一副天真模样,见我笑,他嘴巴咧得更张扬了些,急忙拉住我的手,像是怕我担心一般,积极道,“回娘亲,我已经好多了。”
“你都不知道,方才,方才我眼前好黑好黑,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别胡说……”
他正奶声奶气的说着,赵延卿沉沉的声音倏然将他打断。
那张方才还焦灼不堪的面庞,此刻已恢复了平日严父嘴脸,皱眉看了平儿一眼,教训的语气道,“小孩子家家,张口就胡说些什么?”
“还有,以后不准再乱吃东西知道么?”
呵,乱吃东西?
这话他倒也说得出口。
他一个做父亲的,连孩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晓得,现如今倒还有脸教训人?
“赵延卿,但凡你与奶娘交代一句,今日也不至于出了这等岔子。”
“你倒还怪起孩子来了?”
“若不是你将他丢在青阳县,若不是你常年不在他身边,又何尝会连这孩子喜好忌讳都不清楚?”
大抵是心中有气,我想也没想,当下就驳了赵延卿几句。
冷森森的,带着凌厉意味的言语出口,颇是不给他颜面。
许是我的行为太反常,李嬷嬷和王氏都露出诧异之色。
不过,眼下平儿刚脱险,她们两个都还惊魂未定,因而也无人做和事佬,只相互看了一眼,便是由李嬷嬷拉着王氏退了出去。
李嬷嬷和王氏一走,屋内便又只余下我和赵延卿两个人。
赵延卿双手覆在腰前,神情已然恢复平日冷肃,但他那双惴惴不安的手却是将他出卖,甚至他的站姿都显得僵硬而忐忑。
片刻,似感觉李嬷嬷她们已经走远,他才压低了声音,清清冷冷,却有些底气不足的口吻说道,“真娘,孩子还在这儿呢,你别动不动就吵架。”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若孩子没在这儿,就随便吵?”
我冷笑了声,讥讽而不解的望着他,淡然道,“那行,我们回房去说。”
话毕,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便是出了门。
走到外头时,又吩咐李嬷嬷进门照看着平儿。
李嬷嬷是精明人,见这等情况,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
故而也没多问赵延卿,微微点了点头,便是领着王氏回了屋。
而我,则是一路拉着赵延卿,重新回到了早时那间房。
嘭!随着一声巨响,我重重的将门关上。
随即,冷冷看向赵延卿,盯着他不断闪躲的眸光,看着他那副心虚慌张的神色。
往日那些卑微,恐惧,依赖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怒气。
啪!
我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扇到了他脸上。
霎时间,殷红的巴掌印将他清隽面庞覆盖。
赵延卿往后退了一步,蓦的捂住了脸,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慢慢后退,最后欠身坐到了屋内的木凳上。
然后慢慢又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片刻,终于缓缓开了口,带着几许哀求的意味,轻声唤了我一声,“阿真……我……”
“我……”
他眉眼苦涩,似想要与我解释些什么。
但,或许是根本不知该怎么解释,最终到底还是没能拼凑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
而我,心情却是烦乱至极。
虽说,如今我很怀疑,但也并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那个长得与我有些相似的平儿,他或许就是我的孩子。
毕竟,李肃是不会骗我的。
倘若平儿就是我的明儿,李肃绝不会叫我身陷险境,更不会让我冒着丢了命的危险前往京都。
但若平儿不是我的孩子,那么他今日所犯病症又说不通,若说是巧合,也太过巧合了。
最重要的是,赵延卿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明显。
我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闭了闭眼,冷笑着问他道,“赵延卿,平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不过是爱屋及乌
闻言,赵延卿没有答话,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良久,才慢慢的又松弛开来。
抬眸看着我,声音暗哑而低微。
哼笑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所以,赵延卿是承认了?
承认他那个所谓的,下属的孩子,其实就是我的明儿。
是我那个出生没有许久,就意外‘过世’的明儿?
虽然心中早已有数,可真正从赵延卿口中得到答案,我却还是觉得不太真切。
与此同时,脑子里也冒出无数个疑问。
我不明白,既然明儿就在我身边,他为何却偏要说是旁人的孩子。
我不明白,他若想要与我解释清楚过往皆是误会,想要告诉我,他曾经当真是有苦衷,想要否决李肃嘴里他与宋玉兰的私情,想要证明他真的不曾想过要让我给宋玉兰做替死鬼,那么明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我的明儿还活着,还这样健健康康的,好好儿的活着,那么他说的话,我自是愿意信了大半的。
可是……他为何,宁可一遍遍的解释,却也不愿告诉我,我的明儿他其实一直就在我身边。
还是说,他其实从头至尾,根本没想让我找到我的明儿。
他其实真如李肃所说,就是想让我给宋玉兰做替死鬼,借着寻找明儿的诱饵,诱我心甘情愿的替他的宋玉兰赴死,然后将我的明儿当做他与宋玉兰的孩子来养。
如此,倒也免去了宋玉兰再承受生育之苦……
脑子里冒出许多揣测,一瞬间,我稍安稳的心又泛起阵阵寒意。
再垂眸看向赵延卿时,脊背骤然发凉。
我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再询问。
然而,赵延卿却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
他淡笑了声,眉眼里仍是落寞的颜色,说道,“真娘,你此刻心中定然在想,我故意不将平儿的真实身份告诉你,是否有意借着明儿为诱饵,诱你入京为宋玉兰赴死,又正好将平儿养在她的身边儿,好为她免去生育之苦?”
他眉梢轻挑,嘴角却是无奈的笑意,与我对视片刻,又叹息道,“阿真,你难道就从未想过,我不过只是……单纯的想要你随我回家?”
家?他所谓的家,是指容王府?
那座冰冷无情,几乎将我逼疯的囚笼?
我笑了,冷然看着他片刻,沉声道,“赵延卿,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更不是我明儿的家。”
是啊,那里或许是他赵延卿的家,但绝不是我的家。
更不会是我的明儿的家……
所以,如今既是找到了明儿,我也没有必要再随赵延卿去京都了。
无论他是何种目的,眼下都再与我无关了。
他究竟为何隐瞒,我也不想再追究。
“罢了赵延卿,你到底为何隐瞒,我也不想知道了。”
“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明儿,便不会随你入京了。”
“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我深吸了口气,不再继续与他纠缠那个毫无意义的话题问,只冷冷看着他,平静而冷锐,亦是威胁的道,“容王殿下也可以将我们母子扣下,只是,说不得您今儿夜里再躺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倒也不怕殿下的暗卫取我性命,大不了,我便带着我的明儿一道儿去死,总归我们母子两个是在一起。不过,我相信李嬷嬷不会让明儿死的,虽说是我杀了您,但明儿也算是您唯一的骨血了。”
“所以,李嬷嬷必定会保全明儿,为了明儿能够安稳成长,想来,也是会听我的安排,将明儿送走去张大娘家中的。”
我扬起唇,语气很快从方才的冷锐变成了淡淡的,讥讽的笑。
是了,我从前被他拿捏,全然是不知明儿的下落。
但如今,我已不需要在再依仗着他去打听消息,自然也就不怕与他同归于尽了。
说到底,我执念已解,夙愿已了,求生的欲望也就不再那样强了。
可他赵延卿不一样,他是高高在上摄政王。
他是京都里权势滔天的贵人,这人啊,越是显贵,就越是怕死,怕人世间的富贵从此化为云烟。
纵使赵延卿平日一副清冷模样,却也并不例外。
毕竟,他若真不在意这些,也不会用尽心机的在朝堂上周旋。
果然,闻言,赵延卿眼神不由的变了变。
前一刻还落寞温柔的目光,转瞬之间已蒙上了一层阴沉的雾气。
那双漆黑的眼眸,在白日的光芒下,映射出一种逼人的锋芒来,沉沉看着我片晌,终是暴露了真面目。
“真娘,你威胁我啊?”
他嗤笑了声,神情里再无方才的柔和与无奈,唯有满眼的不屑,牵了牵嘴角,低沉道,“阿真,你如此威胁我,可想过后果?”
“你可曾想过,我待平儿不过是爱屋及乌。”
“我心悦于他的母亲,所以疼爱他。”
“若他的母亲不知好歹,那么……他在本王这里,便什么也不是,本王自也没有再留着他的必要……”
“真娘,你说呢?要不现在就……”
阴森冷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赵延卿嘴角噙着冷冷的笑,那双浮动着杀气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然后,缓慢的从嘴吐出了三个字,“处理掉。”
轻描淡写的,然而,这三个字,却叫我忽然有些害怕。
四目相视,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我前一刻还平静无波澜的心,此刻不由得加速。
头皮,也在他逐渐寒冷的眸光里不觉发麻。
也一时有些懵住了……
我万没有想到,赵延卿他,会反拿明儿胁迫我。
他变脸太快,神色也不似在开玩笑。
我怔然的,有些措手不及,脑子里更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狠毒弄得一片空白。
但容王府这些年的折磨,让我也比从前冷静许多。
很快,我又平静了下来。
诧然望着他片刻,失笑反问,“赵延卿,所以,你是在用明儿的性命威胁我么?”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他是我的孩子没有错,但他也是你的孩子,我不过养育他两个多月,若要谈起来,我对他,或许还不如你对他那般感情深厚,你……”
“我什么?我养育他多年,舍不得是么?”
“真娘,你若真认为我只是吓唬你,门在那里,你现在就可以走,你现在就可以抱着你的明儿,与我,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