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来到偏院，沈一肖还未进门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听得脊背发寒。
进到里面，但见子衿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
沈一肖走上前，见小丫头是吓到了，脸色都有些白。
“夫人，原来生孩子这般痛苦，还不如挨一刀呢。”
沈一肖幽幽一叹：“妇人生子，九死一生。”
正房灯火通明，婢女们一盆接着一盆血水往外送，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时木槿出来，上前先给沈一肖行了礼，再问道：“夫人，这妇人的夫君呢？”
“说是离家抛下她了。”
木槿皱眉，“周太医说，这妇人情况不好，只怕大人和孩子难保双全。”
“这如何是好？”
屋里又传来夫人一声凄厉的惨叫，沈一肖压下心惊，道：“我进去看看。”
“夫人，不可，您有孕在身，莫要冲撞了。”木槿拦住沈一肖，“您还是先去柳月阁安置，等这边有了消息，奴婢再过去与您说。”
沈一肖听那妇人叫得太凄惨了，心下确实不太舒服，便没有执意进去。
“你进去吧，我等有了消息，还要回侯府。”
木槿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沈一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许是周礼怀跟妇人说明了情况，妇人一直嚷着要保孩子。
她心有戚戚，下意识抚着自己的小腹。
这妇人遭遇的，也将是她要遭遇的。
以前不觉得，现在倒有些怕了。怕自己死，怕保不住孩子，怕孩子以后无依靠。
“娘决意生下你，真的做对了吗？”
第一次，她怀疑自己这个决定。
妇人声音小了，越来越虚弱，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
沈一肖不知是喜还是哀，接着周礼怀出来了。他带着一身血气，隔她几步远停下。
“孩子活了，大人没保住。”
沈一肖点头，“还要麻烦周太医帮忙将那妇人安葬，至于这孩子……”
“这样吧，孩子太虚弱了，需要仔细调养。正好祝将军家夫人刚生下一个小公子，我把这孩子送到他家，先让奶母养着，之后再做安排。”
“也好，只是麻烦周太医了。”
周礼怀有些担忧的看着沈一肖，“夫人脸色不好，怕是被这阵仗下到了吧？”
沈一肖苦笑，“确实有些吓到。”
不止吓到，心也很凉。
第七十七章亲娘打了一巴掌
翌日，外面又下起了雨。
用过早饭后，沈一肖靠着罗汉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昨晚没睡着，谨烟唤了她好几声，她眼皮沉的睁不开。
“夫人，您母亲来府上了。”
沈一肖猛地睁开眼，“母亲来了？”
“在东院呢。”
沈一肖匆忙梳洗后，由谨烟撑着伞，快步往东院去了。
“夫人，您慢点，小心滑倒。”
沈一肖看了一眼天，“怎么又下雨了，刚晴了两三天。”
“可不，进京的路还没修通呢。”
上了回廊，沈一肖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穿堂那边走。
“母亲怎的突然来了？说是送粮来了。”
沈一肖皱起眉头，“侍郎府粮食很多？这种时候哪有往外送粮的？”
谨烟笑道：“夫人是心疼您，怕您吃不饱。”
沈一肖心中一暖，继而又气道：“那粮食拉到东院，便宜这一家子无赖了。”
谨烟叹了口气，“可不是呢。”
来到东院，过穿堂的时候，她先看到了堆在那儿的几袋粮食，管家正带人往厨房那边抬。见到沈一肖，生怕她抢似的，忙挡在前面。
沈一肖沉了口气，往正房走去。
刚走到帘子外，听到老夫人说道：“侯府粮仓被烧，一时遭了难，不然也不至于要你们侍郎府的粮食。当初我们两家联姻，我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毕竟侯府门第高，你们侍郎府差了一大截。这三年来，我们厚待你家女儿，可你家女儿却是个尖酸刻薄的，没少顶撞我这长辈。”
听到这里，沈一肖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顶撞您了？”
沈一肖笑吟吟走上前，冷冷睨了那老太太一眼，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上一世，母亲走得早，这一世自重生来，她也没能见到母亲，仔细算算，隔了几十年呢。沈一肖忍住泪意，向母亲行了礼。
母亲穿着一身绛紫色暗纹长褙子，未戴一点装饰，素颜清冷，不过四十来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娘，该是我回府看您的。”她自愧道。
不是她不回去，而是侍郎府的大门不为她开。
母亲淡淡扫了她一眼，肃沉道：“我冒雨前来给你府上送粮食，却吃了一顿教训，你可真给侍郎府长脸！”
“娘，我哪敢顶撞婆母。”沈一肖有些委屈的自辩。
老夫人觉得正是出气的好时候，于是添油加醋道：“我原以为门第不行，至少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礼教和规矩该是好的，不想一无是处。”
侍郎夫人抬眸看向老夫人，“那就请老夫人一条条列出来，我也好当面教训她，若真一无是处，我便把她领回家，不浪费侯府粮食。”
老夫人来劲儿了，张口就道：“我生病，她给我置棺材！”
沈一肖挑眉，“买棺冲喜，婆母转日就大病痊愈了。”
“她断我月钱！”
“我嫁妆全都贴补家用了，非是断婆母月钱，只是不想婆母再接济穷亲戚，毕竟咱侯府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你不救你二哥，置他生死不顾！”
“婆母既说到这里，那我也不怕丢人了，您让我去伺候……”
“闭嘴！”
沈一肖抿抿嘴，“我不怕丢人，但婆母您还得挂着侯府老夫人的脸面不是。”
“那……那你有粮，自己吃饱，却不给我们，这叫什么一家人！”
“是啊，我有粮。”沈一肖转头看向母亲，“娘，您就不用担心我了，还是把粮食带回去吧。”
“想都别想！”老夫人激动的都站起身来了。
沈一肖一笑，“您侯府人人金贵，我侍郎府比不得，送来的粮食在你们眼里是糟粕，不敢求你们屈尊降贵收下，还是继续饿着吧。”
“你你……”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她看向侍郎夫人，指着沈一肖，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家的好女儿，我一句，她顶我一句，句句戳心窝！”
“婆母，我跟您讲道理……”
“闭嘴！”侍郎夫人起身，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
沈一肖愣住，不可置信的看向母亲，“娘……”
第七十八章母女至死不见
“打得好！”老夫人一下顺气了，“这等泼妇，你要领回家，便领回去，我们不要了！”
侍郎夫人转头看向老夫人，“她不懂事，您管教就是，但要说和离，我们侍郎府也没话说，只把嫁妆补上就行。”
一句话，老夫人嚣张不起来了。
“子安回来了，休不休的，还得他拿主意。”
侍郎夫人神色一动，“我这岳母登门，他躲着藏着什么意思？”
“你这话……”
“不能出来见一面？毕竟三年了。”
看在侍郎夫人带来一车粮食的份儿上，老夫人让玉莲去叫人。
不多一会儿，谢子安来了，看到沈一肖，一脸怒色，再看到侍郎夫人，也同样没有好脸色。
“母亲来了。”
侍郎夫人不管他什么脸色，忙问：“你在战场上可看到云珩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运粮了？你活着回来了，他呢？”
谢子安很不想提战场上的事，当下沉着脸道：“北征的事，朝廷查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消停了，你还要查问一遍？”
“谢子安！”沈一肖怒斥一声。
“沈一肖，你还有脸跟我喊……”
“你再对我娘吼一声，我保管你后悔！”
谢子安铁青着脸，沈一肖一个妇人，他自然不怕，只是她背后有程心月那个大奸贼，杀人不眨眼的。
他咬了咬牙，说道：“他没有跟我一起运粮，必定是死在敌人长枪下被扔进万尸坑，一把火烧掉了。”
“你身为姐夫，为何不好好保护他？”侍郎夫人大声质问。
谢子安皱眉，“我自顾都不暇，哪有力气保护他！”
侍郎夫人恨极，继而大笑一声，“错在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给你，她也就不会撺掇我儿跟你们北征了。”
说完，侍郎夫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见母亲这般，沈一肖虽委屈，但还是拿着伞追了出去，一路给母亲打伞。
“娘，您保重身子，弟弟……”
“闭嘴，你没脸提你弟弟。”
雨水打在沈一肖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她胡乱擦了一把，努力压下哽咽。
“这一车粮食，您还是带回去吧，这饥荒不知还要多久才过去，女儿不能时常回去探望你们，知道你们有粮，女儿还安心一些。”
侍郎夫人停下，转头看向沈一肖，“这车粮食是你送到侍郎府的。”
沈一肖怔了怔，“我是担心……”
“我们不吃你的粮食！”
“……”
侍郎夫人推开沈一肖举着的伞，“侯府要休你，我们管不着，但你被休以后，千万别到我侍郎府门前，我们丢不起这人！”
“娘……”沈一肖终于忍不住哭了，“你因为弟弟的死恨我，可我真的做错了吗？”
“你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我……没错！”
“沈一肖！”侍郎夫人指着沈一肖，咬牙切齿道：“你我母女之情早断，今日我再说一句，往后生死不见！”
说完，侍郎夫人大步往外走去。
生死不见……
沈一肖苦笑，上一世母亲至死未见她一面，确实说到做到了。
因那日淋雨，再加上心中悲愤，沈一肖病倒了。这两日在院里，未曾出门。
“这两日倒是安生了。”沈一肖道。
谨烟气道：“他们有了粮食，哪还记得您。我故意去那边厨房要馒头，那厨娘说老夫人下话了，一粒粮食不给咱。”
说着，谨烟扶沈一肖坐起身，将药碗端了过来。
“曲大夫配的那几副治风寒的药已经喝完了，早上奴婢过去，她换了一个安胎的方子，只是她那边缺药了，让奴婢去外面的药堂抓的。”谨烟一边说着一边喂沈一肖喝药。
“曲姐姐可还好？”
“去她那药堂看病的很多，大多都是饿出病的，药又不顶饱，她也没法子，挺愁人的。”
主仆俩说这话，院门哐当哐当响了。
谨烟皱眉，“这才安生两日，他们又要作什么妖！”
“你去开门吧。”沈一肖沉了口气道。
这声响，听着她心里烦躁。
“老夫人，我们夫人还病着，您这是做什么？”
“先把这丫鬟绑了！”
沈一肖听到这声响，忙坐起身，头还晕沉沉的，脚刚着地，一帮人已经闯了进来。
带头的是老夫人，她身边还有薛氏和谢子安，身后是管家和几个小厮。
那薛氏在房间逡巡了一眼，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药碗，眼睛一亮，忙上前端起来，闻了闻道：“这一定就是那安胎药了！”
沈一肖蹙眉，看来谨烟在外面药堂抓药，泄露她怀孕的事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那药碗，沉着脸推开，上前一步，质问道：“柳氏，你果真怀孕了？”
第七十九章你腹中孩子不能留下
沈一肖垂眸不语，瞒是瞒不住了，可子衿不在，谨烟被绑了，她又病得起不来，现在承认只会吃亏。她心思转着，却想不到好办法。
谢子安指着沈一肖，悲愤的吼道：“沈一肖，你这个荡妇，还不说实话，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程心月那奸贼的？”
沈一肖低低笑了一声，“明知故问。”
“你还有脸笑！”
“可笑啊，你不觉得可笑？”沈一肖抬头看向谢子安，一手指向老夫人，”你骂我当初，难道不知是你娘求着我，逼着我去爬程心月的床的。我要是不去，她就骂我不孝顺，说你在九泉之下也会怪我，怎么转回头，你反而骂我不要脸，难道不要脸的不是你娘？”
“你休要胡说！”老夫人翻脸不认，还毫不心虚，“你定是守不住寂寞，才去外头勾引男人的！”
“呵，您要这么说的话，那二嫂也是守不住寂寞了？”
薛氏瞪大眼睛，“你别乱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沈一肖笑着点头，“我算是知道，论无耻的话，我确实比不过你们一家人。”
“如今你怀了那男人的孽种，我要休你，你可还有话说？”谢子安咬牙问道。
“你做出这等伤风败德的事，休想我侯府退还你的嫁妆！”老夫人添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