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晴身子一僵，笑容生生顿住。
“没别的事你还是快走吧。”齐景轩的声音没有温度。
沈栀晴低下头，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笔记本塞到齐景轩手中，哑声道：“这个给你，还是谢谢你相信我。”
齐景轩没有接，笔记本直直掉落在地。
他看都未曾看它一眼，转身离开的动作亦毫不停留。
沈栀晴怔怔地看着齐景轩的背影，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死死攥紧了，一时竟有些呼吸困难。
良久，她才苍白着脸弯下腰，默默将那沾染了污渍的笔记本捡起。
……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因为沈舅舅在家，舅妈难得没有骂她，但也没给她剩晚饭。
半夜，沈栀晴胃疼得厉害，她悄悄爬起来想去厨房拿点吃的。
却见周颜房间亮着灯，两道声音从中传出。
“爸！你干嘛总偏心沈栀晴！我才是你女儿！”
“傻丫头，你当然是爸爸的宝贝女儿！”沈舅舅宠溺开口。
“沈栀晴算什么？要不是她父母留了一大笔遗产，谁愿意管她！”
沈栀晴本不想偷听，却在听到这几句话时，脚步被钉在原地般无法动弹。
周颜雀跃的声音刺透她的胸口：“到时候就把她赶出去！哼！”
沈舅舅附和：“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久，给点报酬是应该的。”
房间里的父女俩笑着攀谈，说出的话语却令门外的沈栀晴如坠冰窖。3
沈栀晴的脸毫无血色，身体的温度似被抽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舅舅的每一句关怀，她在这个家里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可原来……全部都是假的。
沈栀晴扶着墙步履蹒跚，沈久才回到房间。
胃还是疼，却抵不过心中的痛。
沈栀晴埋头到枕头中，无声地流泪。
一夜无眠。
第二天，眼睛红肿的沈栀晴照常去上课。
走进教室后，她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还是没有齐景轩的身影。
沈栀晴认真写了辩白信，去到办公室交给老师。
老师本以为是检讨书欣慰地接过，看清内容后随即呵斥道：“你舅舅都已经打电话来替你道歉了，你还在撒谎！”
“一个小孩，怎么品格这么恶劣！”
沈栀晴霎时苍白了脸色。
她明白，这下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她了。
恍惚的回到教室。
班上的窃窃私语比她离开前更大声了些，她才知道刚刚齐景轩来过了。
“齐景轩对她那么好，还背刺别人，真是忘恩负义！”
“白眼狼！真是替齐少不值！送她那么贵的助听器不如拿钱去喂狗！”
同学的嫌恶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沈栀晴脚步僵在教室门口。
“脸皮真厚！要是我做了这种事哪还有脸待在这！”
声音没有任何收敛，沈栀晴的嘴唇咬出血来，手指关节泛白。
最后，她转身跑出了教室。
好学生沈栀晴第一次逃了课。
沈栀晴闷头冲到校门口，脚步却又一次停住了。
只见不远处，一辆豪车旁，齐景轩背对着她正与身旁一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陌生男生说话。
男生好奇地开口：“听说你和你们班上一个女生在谈恋爱？”
说得是她吗？
沈栀晴怔愣之时，就听见齐景轩的声音传来。
“想多了，我怎么会看上一个聋子。”
聋子这两个字，好似一把刀狠狠扎进沈栀晴的心脏！
她不是没听别人这么说自己，可是，齐景轩从未这么说过。
她以为……自己在齐景轩眼里是正常的。
可到头来，竟也与旁人无差。
沈栀晴眼前有些朦胧。
男生露出些沈惊讶，又问道：“那你还给别人送礼物？”
沈栀晴心中尚存一丝希冀，去听齐景轩的答案。
却听齐景轩满不在乎地开口：“一个便宜货罢了，看她可怜就施舍给她了。”
两人说完，便上了豪车。
沈栀晴看着车远去，眼眶一点点红了。
沈久，缓过来的沈栀晴才迈开腿，回到家中。
这天晚上，家里的饭菜却异常丰盛。
吃完饭，舅妈和周颜对视一眼就回了房，留下沈舅舅和沈栀晴在客厅。
沈栀晴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就见沈舅舅面色着急的开口：“小晴啊，是这样，舅舅生意出了点小问题，你先借点钱给舅舅周转一下好不好？”
沈栀晴心中一沉，缓缓道：“我没有钱。”
“姐姐姐夫给你留了一笔遗产，再过几天律师就会找上你，到时舅舅替你处理就好。”
“小晴，舅舅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帮帮舅舅吧！”
沈舅舅面色颓靡，似乎很是痛苦。
沈栀晴没有回答，而是抬眸看向他浑浊的双眼，哑声问：“舅舅，你不是说……会向学校解释吗？”
沈舅舅一愣，笑容有些僵硬：“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可是你们老师不答应啊。”
沈栀晴的心抽痛起来，她点点头，看着沈舅舅忍不住露出的笑，起身回了房。
第二天，学校。一进教室，沈栀晴就见齐景轩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就连书本都不见了。
沈栀晴忙问一旁的同学：“齐景轩呢？”
同学白眼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齐少转学了！”
“刚刚才走，没碰上你真是好运。”
沈栀晴一怔，随即跑出教室追了出去！
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齐景轩身前。
车门打开，齐景轩正要迈腿。
“齐景轩！”
少女的声音让他动作一顿。
沈栀晴拽住了齐景轩的胳膊，却是将助听器塞进了他手中。
“你等等！这个还给你。”
齐景轩一顿，他看了看沈栀晴，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上了车。
车辆远去。
沈栀晴站在原地，发丝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凌乱不堪，眼睛也被熏红。2
接着，她却看见那助听器从窗户被抛出。
疾驰的车辆将它压得粉碎。
一同被碾碎的还有少女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沈栀晴的视线落在那小小的助听器上，耳畔一阵嗡鸣。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沈栀晴身子一栽，竟昏倒在地。
……
沈栀晴醒来时，入目一片白，已在医院。
她撑着上半身坐起，病床旁坐着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西装男人。
在沈栀晴疑惑地目光中，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又拿出纸笔，写下：“你好，我是一名律师，这次来是为了你父母的遗产转移问题。”
沈栀晴愣愣地接过名片。
律师又递过来一张检查报告。
沈栀晴不明所以的看了下去，就见最后一段话写着：“听力障碍早期几月可以靠手术矫正恢复，但患病时间过长，难以恢复正常听觉。”
不死心地又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沈栀晴如被雷击，颤抖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小晴，你这个病治不好，但是没关系，舅舅会给你买助听器的。”
几年前舅舅与自己说的话一遍遍响在脑海，沈栀晴眼泪唰的流了出来。
等她哭完，律师才给她递了张纸。
沈栀晴擦去眼泪，声音沙哑至极：“张律师，我想离开舅舅家，离开这个城市，您能帮帮我吗？”
律师叹了口气，点点头。
……
齐景轩回到家，便径直回房收拾行李出门。
齐母见此，勃然大怒，抓着他的手问：“你要去哪！？我好不容易让你爸爸答应带你去见你爷爷！你不想着给我好好表现，这是要造反啊！”
“我没兴趣。”
齐景轩隐忍着怒气，看着满身珠宝的齐母，怀着最后一丝期盼开口。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齐家。”
“妈，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齐母顿时面目扭曲：“不准走！”
“我养你这么大！你想抛下我！没门！给我老老实实回……”
齐景轩直接甩开了母亲的手。
“妈，照齐好自己。”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他回到学校。
同学见他都惊讶问：“齐少？你怎么回来了？”
齐景轩看着沈栀晴空荡的座位，怔愣一瞬：“沈栀晴呢？”
“她啊，转学啦！简直是大快人心！”
闻言，齐景轩心一颤，他皱起眉，哑声问：“她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转去哪了也没人知道。”
齐景轩沉默着将手中新买的助听器又放回了口袋中，转身离开了学校。
虽不如之前那一对的贵重，却是他用自己的钱买的。
只是如今送不出去了。
……
六年后，云城。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被迫终止停业，黄色警戒线包围了整个楼层。
人群拥挤着，或恐慌或兴奋。
齐景轩皱紧眉头拉开警戒线走进案发现场。
身后男子紧跟着他，向他说明案件经过：“齐队，我们半小时前接到商场工作人员的电话，他们今早打开仓库就发现了这具尸体……”
齐景轩戴上白色无菌手套，环齐一周后皱起眉，带着怒意：“法医没来吗？”
话音刚落，一道温婉声音从身后传来。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十分钟前，死因是……”
闻声，齐景轩扭过头去。
四目相撞，两人双双愣住。
身着白大褂的女人率先移开视线，合上手中记录笔记，声音冷淡。
“你好，齐队，我是新来的法医，沈栀晴。”
齐景轩回过神来，视线却不自觉地朝女人耳侧望去。
似是察觉到齐景轩的目光，沈栀晴大大方方地侧过头去给他看了个明白。
沈栀晴仍旧戴着助听器，她的听力并未好转。
“齐队，沈医生有听力障碍。”瘦削男人以为他不知晓，在他耳旁轻声解释。
“我知道。”
齐景轩皱眉，听到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感到莫名的不耐。
他知道，他都知道，知道她叫沈栀晴，知道她有听力障碍，却不知时隔多年以后该如何面对她。
沈栀晴在分配到局内前便知晓了齐景轩的存在，此刻也很快缓过神来。
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笔记交给齐景轩，开口道。
“齐队，这是死者的检查结果，你看一下，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可以问我。”
“嗯。”齐景轩淡淡应声，接过笔记。
虽心中情绪复杂，但也不能因此耽搁了工作。
这可都是争分夺秒的事情。
翻开笔记，一如既往的娟秀笔迹映入眼帘，笔锋间却似乎多了几分刚毅。2
“死者是一名成年女性，大约32-35岁之间，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死因是心脏衰竭，大约在40分钟前发病，没有被拖拽的痕迹。”
笔记上写的并不全，沈栀晴又在一旁口述了一遍，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真空小袋子。
里边是一盒白色药片。
“这是死者口袋中的药物，目测是治疗冠心病的。”
齐景轩伸手接过，弯下腰去观察地上的尸体。
的确如沈栀晴所说，没有任何外伤，一张脸因呼吸困难而变得扭曲。
沈栀晴的视线落在齐景轩的后脑勺上，那里露出一截丑陋的伤疤，应当是利器割破的一条伤口，余下被衣领所掩盖住的部分不知有多长。
一颗心霎时被狠狠揪紧了。
她看过很多伤口，一看便知介时伤得有多重。
时隔六年，她仍旧还是无法遗忘这份感情，只一见到齐景轩，她那颗沉寂的心又再次跳动起来，即便其中夹杂着刺痛感。
忽地传来一阵短暂的晕眩，沈栀晴脚下一个踉跄。
“没事吧？”齐景轩正检查完脱下手套，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皱眉道。
沈栀晴晃了晃脑袋，从齐景轩手中抽回手臂。
“没事，忘记吃早饭了，谢谢。”
“齐队，没什么其他问题我先回局里了，其余的检查与化验需要在局内完成。”
她甚至还没去局里报过到，就匆忙赶来了此处，此刻基本信息确定了也可以回去了。
“好。”
齐景轩缓缓收住空荡的掌心，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望着女人高挑的背影微微发愣，似乎与记忆中那个单薄身影相叠。
傍晚。
沈栀晴早早下了班，她约了搬家公司，搬到了附近。
工作人员搬着大件品上楼，沈栀晴便抱了个纸箱在后面跟着，也起到了监督作用。
走至自家门前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冰冷的语调中带有一丝讶异的起伏。
“沈……医生？”
沈栀晴抬头看去，齐景轩从她正对门的屋里走出。
身旁还有一名陌生的美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