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陆为宁眸光一亮。
是沈励吗？她还活着？
营长也悬了心，直接让陆为宁跟着去看看。
一路人跟着附近带路的村民沿着河岸走，最后看见一处浅滩上围了一堆人。
陆为宁的心几乎快跳出嗓子眼了，率先跑了过去。
人群里，沈励浑身湿透地躺在滩上，面色苍白，手上都是血，上身盖着件好心人给的棉麻衣。
“公安同志，刚刚我在捞鱼，看见她从上头飘了过来，把我吓了一跳，把她捞上来后看她吐了水，还有气哩！”
操着浓重口音的村民解释道。
陆为宁紧绷着脸，上前将人抱起来转身往车那头跑。
她还有温度，还能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
不知怎么的，他眼眶有些发酸。
隐约间，怀里的人沙哑的呢喃了声：“青柠……”陆为宁心一颤，将人抱紧：“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将昏迷的沈励送进医院，确认她没事后，陆为宁才带人去清缴藏匿在及木村的军火和徐枫的人。
刺鼻的药水味唤醒了沈励的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发黄的墙，还有挂着点滴瓶的木架。
这是……医院？
动了动手，才发现磨破的双手被包扎好了。
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她记得自己在最后关头把衣服脱了才把炸药从身上撸下去，然后跳进了河里躲过了爆炸。
陆为宁……陆为宁找到自己了？
可想起徐枫最后那句话，沈励才平稳的心顿时起了波澜。
护士一进来，便看见她挣扎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往外跑，连忙拦住：“哎哎，你身体还没好呢，去哪儿啊？”
“陆为宁呢？他在哪儿？”
沈励抓住她的手，急切发问。
护士想了想：“陆为宁？你是说那个陆连长吧，两个小时前我听见他说什么及木村、找人，然后就走了。”
听了这话，沈励心顿时沉到了底。
糟了！
护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踉跄跑了。
“同志，你刚刚被查出怀孕了！跑不得啊！”
一出门，陌生的环境让沈励不知道往哪儿去，看样子这里是个小镇。
想着陆为宁和他整个连队的安危，她也不顾不了许多，拉住过路的一个女人急问：“同志，请问及木村怎么走？”
女人愣了一下，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答：“在镇子南面，可远着哩。”
忽然，小腹传来一阵痉挛的痛，沈励捂着肚子，疼的直冒冷汗。
忍痛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开土三轮去及木村口的大爷，求他捎自己一程。
一路颠簸，沈励大脑一片浆糊。
烈日炎炎，她却觉得浑身都透着寒意。
一波三折，土三轮在距离村口十里的地儿突然熄火。
沈励跟着大爷走了一会儿，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大爷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沈励惨白的唇颤了颤：“大爷，你去前边儿看到一队军人，找一个叫陆为宁的，说……说沈励在这儿等他，让他们千万不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大爷不住点头，将她扶到树荫下后朝村口跑去。
沈励靠着树干，腹部的绞痛慢慢变成了下坠感。
她眼神一怔，想起这两月没来例假的事，捂着小腹的手开始发颤。
及木村外三里地，为了不打草惊蛇，陆为宁留下一个排守在村口，他带着其余的人从村子两侧的山腰包围。
刚下完命令，程远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大爷跑过来。
大爷连气都来不及喘，挥手直道：“别朝前走啦，有个叫沈励的姑娘，在后边等着，他说让陆为宁去找她，还让你们不要往村子里走。”
闻言，陆为宁一怔。
沈励？她不是在医院吗？
一时间，对她的担忧和她嘱咐的疑虑让他拧紧了眉。
“连长，现在怎么办？”杨排长问。
陆为宁没有犹豫：“若初从船上逃出来前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追过来，徐枫阴险狡猾，可能在村里下了套，各排先往后撤，你带几个人先去打探，一定要确保村民安全。”
杨排长敬礼回答：“是！”
陆为宁带着人往后撤，在大爷的带路下，他看见坐在树下的沈励。
当看见那虚弱的人时，陆为宁的心疼的紧缩在了一起。
沈励靠着树，双眼紧闭，干裂苍白的下唇被咬出了血，脸颊旁的黑发被汗湿透，坐着地一片血红。
“若初！”
陆为宁冲过去，红着眼将人抱进怀里。
沈励奋力睁开眼：“你们别去及木村，徐枫……要炸死你们……”
说着，她突然哭了起来：“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陆为宁呼吸一滞，随即心疼到咬紧了牙：“我在呢，别怕。”
遂抱起沈励，朝镇医院飞奔而去。
等进手术室时，昏迷的沈励突然醒过来，死死抓住他的手：“青柠……你要等我，不要丢下我……”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陆为宁还是猩红着眼点点头。
当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刹，他的意识才有了分清醒。
低下头，双手满是沈励的血。
几乎是瞬间，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呼吸艰难，几近窒息。
手术室里。
意识朦胧的沈励听不清医生护士们在说什么，慢慢的，疲惫和困意如山袭来，开始做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
她梦见自己像上辈子一样，跟陆为宁离婚后独自离开，她落魄寻死被救下，而陆为宁在边境执行任务，在敌人炸药爆炸的前一刻，他推开身边的两个兵。
巨响过后，陆为宁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张她的照片慢慢飘落在他胸口。
沈励大哭着，想触碰却什么也抓不到。
一转眼，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赤脚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叫着叫着：“妈妈，妈妈……”
她低头看去，才发现孩子眉眼和陆为宁有七分像。
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沈励俯身将男孩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除了道歉，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孩轻轻拍着她的背：“妈妈不要说对不起，妈妈是为了让爸爸和别人好好活着，妈妈别难过，我会记得妈妈身上的味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沈励哭着答应：“好……”
病房里。
陆为宁见昏迷了三天的沈励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满是血丝的眼里噙着痛意：“若初，你醒醒……”
话音刚落，沈励猛然睁开眼，像是想挽留什么似的，哑声叫着：“孩子！”
一声满含不舍的‘孩子’刺的陆为宁心一抽。
握住那冰凉的手，他嘶着嗓音轻声安慰：“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听见陆为宁的声音，沈励眼神逐渐清明。
她转过头，看见身边的人一脸清灰，下眼睑乌青，胡子拉碴，和平时冷冽威严的模样大相径庭。
想起梦里陆为宁被炸死和孩子笑着跟自己告别的一幕，眼泪簌簌而下：“青柠，对不起……”
她不知道梦里他的死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她所不知道的结局，她宁愿陆为宁像别人说的那样，和吴英玉结婚，平平安安的过完余生。
上辈子辜负了他，这辈子没保护好他们第一个孩子，真是没用……
陆为宁抬手擦掉沈励脸上的泪：“我才该说对不起，连你怀孕都不知道。”
感受着他手上薄茧的摩挲，沈励的心才有了丝平静。
“徐枫呢？抓到他了吗？”
“抓到了，好在你去的及时，他手下的人在村子附近都埋了炸药，打算把我们和村名都炸死。”
闻言，她眼底划过丝茫然：“为什么他不以徐墨的身份好好生活，非要做这些违法的事？”
陆为宁拿起暖水瓶，倒出碗粥。
不知道沈励什么时候会醒，他便把粥撞在暖水瓶里保温。
一边喂着她，一边回答：“难说，走什么路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话音刚落，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走了进来。
给沈励做了番检查后便说：“身体恢复的还行，平时要多运动，好好养着，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再要。”
女医生说完一番好意的话便转身走了。
沈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在船上受了伤，又跳河逃生，孩子还是能保住的。
陆为宁知道她难受，坐到床畔将人搂进怀里。
沈励靠在他怀里缓了一阵，才重新开口：“要不是去公安局看纪伟，我也不会……对了，还有那个吴英玉，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在公安来前就告诉我，纪伟被抓了……”
“徐枫的事儿闹得大，背后牵扯到军警两方的行为作风，过不久肯定会有阵风，别说吴英玉，还不知道有多少屁股坐歪的人被扯出来呢。”
说话间，陆为宁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耻。
沈励嗯了一声，猛然想起还在家属院的外婆，又急又担心：“糟了，我外婆一定担心死了，你千万别告诉她我流产的事。”
“我打过电话，跟她说我已经找到你了，没说你流产，只说你受了惊吓，等过些时候跟我一块回去。”
听了陆为宁的话，沈励这些放下了心。
看着眼前人憔悴的模样，她心疼地抚着他满是胡渣的下巴：“让你担心了吧……”
陆为宁抓住她的手，轻轻捏在掌心：“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已经想跟徐枫同归于尽了。”
沈励鼻头一酸：“幸好你没有，不然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若初，你很坚强，就算我不在了，我也相信你能带着外婆好好过下去。”陆为宁语气放缓，“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沈励干涩的眼眶又热又涨，犹豫片刻后低声开口——
“青柠，你相信重生吗？”
生疏的字眼让陆为宁愣了愣：“什么重生？”
沈励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一个人死了，却突然回到了几十年前。”
陆为宁蹙了蹙眉，只给出了一个回答：“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生命只有一次，如果真有，我倒希望那些牺牲的战友有重来的机会，在他们的世界避开危险。”
沈励心绪复杂，抿了抿唇：“我只是梦见自己跟你离了婚，一个人回到黄岭村孤零零的过完下半生，你还因为执行任务……”
“既然是梦，就不要多想。”
陆为宁将人搂紧，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我早就说过，我陆为宁认准了的人，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放手。”
他并没有用太多深情的词缀，却说的沈励心里满是暖意，失去孩子的痛也消减了些。
她抓着陆为宁的手，无声说了句：“谢谢……”
一个月后。
军警联合行动，将包括徐枫在内的四十七名走私犯一网打尽，缴获枪支近千支，火药近五吨。
因为还有任务在身，陆为宁让人先送沈励回岭南。
经过两天的车程，沈励终于回到了部队。
早得到消息的外婆顶着烈日，站在部队门口眼巴巴看着。
见车来了，沈励被搀扶下来，她颤颤巍巍上前就把人给抱住了：“我的囡囡啊，你可算回来了……”
听着老人的哭腔，沈励也湿了眼眶：“对不起，外婆，让你担心了，囡囡没事。”
几番安慰，外婆才止住了眼泪，两人相互搀扶着回了家属院。
见沈励回来了，正给孩子洗脸的李文娟险些喜极而泣：“若初！”
听见她的呼喊，屋里扫地的苏盈拿着扫帚就冲了出来，上下将人打量了个遍：“沈励，你，你没事吧？”
一个接一个，几乎整栋楼的军嫂们都出来嘘寒问暖。
沈励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儿，让大家伙儿担心了。”
“也怨咱，要是当时咱们有几个跟你一块去，也出不了这事儿。”
“这些天可担心死我了，你要真出了事儿，别说老太太，就是咱们也心疼。”
“好了好了，若初才回来，日头又大，让她好好休息。”
沈励感激地看着她们，带着外婆上了楼。
刚坐下，老人又忍不住落了泪。
看着外婆消瘦憔悴的模样，沈励心疼不已。
因为自己的失踪，她一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
她伸手抱住外婆，轻声说：“外婆别哭，青柠救了我，我真的没事。”
外婆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克制情绪。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来。
沈励擦掉她脸上的泪：“外婆，我爹没来烦您吧？”
提起纪伟，外婆一脸愤恨：“我去公安局打听了，他在供销社偷了一大笔钱，还想让你帮着还，已经跟他说了，以后你就跟他断绝关系了，他不蹲个八九十年，出不来了。”
闻言，沈励顿觉解气。
真是报应！
外婆没有再多说，起身去厨房炖汤。
沈励也闲不住，拿起菜篮子准备去菜地摘些菜。
菜地里，几个军嫂正拔草聊天，见她来了，便招呼她过去摘菜。
沈励刚走过去，便听她们说：“若初，你还不知道吧，文工团那个吴英玉被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