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昂是陈别叔叔的孩子。
他俩童年没碰过面,可以说,极其不熟。
陈董长子病死后,外面一度传言,陈昂接任。
可谁知,陈董还有个私生子。
陈昂从大家视线里淡去了。
他一直在国外上学,我们因此结识。
我和他其实没什么。
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偶尔教教他管理。
年龄差太大,我下不去手。
陈昂搞「茶艺」很有一套,他这番茶言茶语,很得我心。
但是,陈别没有因此放弃。
他不知从哪弄来我的手机号,给我发消息。
说要把外婆的珍珠项链送还给我。
我当然不会拒绝。约了个时间,陈别到酒店找我。
他把项链摆在我面前,我喜笑颜开。
「姐姐……」
「怎么?」
我忙着看项链呢,一抬头,发现他盯着我发愣。
「好久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说,「姐姐,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
「多谢你的项链。」我收起笑容,偏不让他看。
陈别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小盒:「还有,这个送你。」
里面是T家那条手链。
他在兑现他的诺言。
我把手链推回去:「不必。」
陈别面露失望:「姐姐,有件事我必须当面和你说,十年前,你还记不记得——」
「姐姐。」
另一声姐姐响起,打断他的话。
陈昂从浴室出来,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巾,头发湿哒哒。
「我的T恤呢?你穿走了?」
「噢,晓青去洗衣房取了,一会儿就回来。」
「好吧,那只能先这样了。」
他看向陈别,点头笑笑:「哥,你来啦,吃水果不?」
那语气仿佛在说:随便坐,当成自己家。
一次震惊,二次绝望。
陈别目光浑浊黯淡,像一口骤然干涸的井,毫无生气。
15
陈别走后。
陈昂结束表演,问:「姐,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
「我哥说十年前,你们十年前就认识?」
我皱眉,思索:「没有吧,不知道他又想打什么牌。」
我对于陈别的话,并不好奇。
晓青买好离开的机票。
就在半个月之后。
但我没想到,那对名义上的父母,还好意思来找我。
以前还伪装亲情,现在彻底撕破脸。
江总愤怒地指着我——
原来,江阳熙从小拿手指人的不礼貌行为,是跟她亲爹学的。
「江月滢,你为什么回国?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妹妹!」
我淡定地喝着咖啡:「我叫白初。」
「白初?我看你叫畜生!你就是我们江家养出来的白眼狼!」
「我?白眼狼?」我淡淡一笑,「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把我一个人丢在游乐场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我发烧快病死,没人发现,没人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说?」
江总平时大鱼大肉,很胖,气得脸上肉都在抖。
「你就是故意的!养不熟的畜生,知道你妹妹有抑郁症,故意跑回来害她!」
「是么?」
我语速极慢。
「江阳熙有抑郁症,你确定吗?」
江总慌了。
16
姜还是老的辣。
他只慌了一瞬,又恢复跋扈和愤怒。
「我女儿生病,我最清楚!只有像你这种没良心的人,才会质疑抑郁症!就是你害她得病!」
我从文件中缓缓抽出一张纸,遮住上半部。
「是这样的诊断报告吗?」
「对,就是,你怎么有这个?」
「这是我四年前的报告。」我移开手,露出患者姓名。
江总一下子愣住了。
「你宝贝女儿的确去做过检查。」
我又抽出另一张纸。
「她的报告在这儿。」
患者江阳熙,数值一切正常。
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江总的表情变得滑稽。
他大概早有预料,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种谎言都看不出来。
可是,他选择装傻,相信。
直到现在,装不下去了。
他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小月,你妹妹可能是没诊断出来呢?」
「哦,你是说,三甲医院能力不足,漏掉她这个病人。」
「……我女儿既然说自己病了,那肯定是不舒服,她作一作也没什么吧?你作为姐姐,让着她一点。」
我沉默了。
因为实在无从吐槽起。
我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后,释然一笑。
「说真的,你们当初为什么收养我?」
「为了后面再要个孩子——」
江总心态急躁,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民间有个迷信的说法:夫妻俩要不上孩子的时候,先收养一个孩子,就容易怀上自己的宝宝。
原来,他们从未想要我这个女儿。
我只是助力江阳熙出生的工具人。
荒唐前半生,大梦一场。
当晚,我心情不怎么好,去外面多喝了几杯。
有些醉醺醺。
从酒吧出来时,看到马路边上坐了个人。
他皮肤很白,指尖夹着烟,有些颓然地吞云吐雾。
而后,用无名指推了下镜架。
他仰着头,能看到喉结。
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走上去,打掉他手里的烟:「谁让你抽烟的?」
陈别站起来:「姐姐。」
我脚步虚浮,他赶紧扶我:「怎么喝这么多?」
「走吧,去你那儿。」
陈别愣了一下。
我哈哈大笑:「别误会,你之前有话没说完,我今天突然想听了,十年前你和江阳熙的故事。」
他扶着我慢慢往前走。
「不是和江阳熙。」
「姐姐,是十年前,我和你。」
17
陈别现在住的地方我很熟。
就是我当年从江家搬出来,住的那个房子。
我「死」后,他把这里买下。
家具、布局、陈列,都跟当年一模一样,甚至连摆在桌上的花瓶,陈别也定期买同色系的玫瑰,固定三朵插进去。
他偏执到,连玫瑰花头面向的位置,都要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陈别从屋内抱出来一个箱子。
里面是信。
年代久远,已有些发黄。
看到字迹,我怔住。
「这些信,是姐姐写的,对吧?」
他爱护地抚平信纸上的折痕,「你就是折月。」
折月是我以前的笔名。
但我只是很短暂地用了一下。
十年前,机缘巧合下,我和一个还在念初中的男生成为笔友。
他在信中倾诉他的烦恼和痛苦。
我那会儿正在遭受亲情中的冷暴力,看他的信,感同身受。
我努力开导他,劝他好好学习。
但我没告诉他,这儿不是知心姐姐专栏,你寄错地址了。
也没告诉他,我的真实年龄。
我怕他觉得有代沟,不好意思再倾诉了。
是以,他问我年纪时,我扯了个谎:跟你差不多。
后来,写信这事中断了。
再后来,江阳熙发现这个笔名。
「折月?这名字好好听,我要用!」
她把自己各大平台网名都改成折月,并且不许我再使用。
我早就将这事抛到后脑勺。
如果不是看到这些信,恐怕几十年都想不起来。
「姐姐,江阳熙网名叫折月,又与我同龄,我以为写信的是她。
「我甚至开口问过,她也承认,就是她。」
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可仔细一想,是江阳熙的作风。
在陈别发问时,她就打算冒认这个身份了。
毕竟陈别外貌出众,个子又高,不然江阳熙也不会守他到现在。
「可这不是理由,」我质疑道,「你说,我只是金主。」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谁……?」
陈别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几乎快要触到镜片。
「很多很多人……同学、司机、朋友……你的朋友们。」
我愣了半晌。